“秦氏,若本官没记错的话,你之前来过一次,报的也是女儿失踪,经本府查证后,你的女儿是与人私奔而非失踪,你当时也未提出异议,怎的今日又来了?”
孙士诚举起惊堂木在案上重重一敲,堂中顿时响起阵阵回声,吓得府外围观的百姓随之一震。
“一案两报,扰乱公堂秩序者,本官可当堂判你杖刑,并将你逐出京城——”说话间,孙士诚将视线落在了楚恬的身上,他有意提醒道,“倘若你是受人蛊惑,本官倒也可以原谅你这一次。”
“大人明鉴,民妇的女儿是真的失踪了,还请大人帮帮民妇!”秦氏叩首道。
孙士诚也不知秦露是真没听懂他的话还是装的,他不悦地扫了二人一眼,按捺下心中的不耐,又问:“你可有新的证据证明你女儿确属失踪?”
“有,有有有!”秦露忙道,“民妇有信件为证!”
孙士诚扫了荣坚一眼,后者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从秦露手里接过信件后呈给了孙士诚。
孙士诚草草扫了一眼,然后又拍了下惊堂木,“大胆刁妇,你竟敢戏耍本官!”
“这些信件恰恰说明了你的女儿韩玉蝶与她夫君回了老家,之所以不告诉你,便是不想让你纠缠于她,你怎的竟敢信口雌黄说她失踪了!”
秦露吓得浑身一颤,连连道:“大人明鉴,民妇万不敢戏耍您,只是这信中所写皆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营造的假象——”
“放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妇人,竟然还敢狡辩,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是不会说实话了,来人,将这刁妇拖下去,杖责二十!”
孙士诚话音未落,赵贵等人便上前用威武棍将秦露押在了地上,正要打时,楚恬急忙开口道:“大人且慢,草民有话要说。”
孙士诚轻蔑地看了楚恬一眼,“你不说话,本官还差点儿将你给忘了,你一个尚未脱掉奴籍的卑贱之人,何敢踏足衙门重地!来人呐,先将此贱奴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然后将他扔出衙门!”
“大人,真打啊?”赵贵犹疑道。
孙士诚怒道:“公堂之上,岂能戏言!”
赵贵无奈,只得转向楚恬,秦露登时吓得面无血色,跪扑到案前恳求道:“大人,楚公子是陪民妇而来,若有失礼之处,民妇愿一人承担,只请大人放过饶过楚公子。”
楚恬知道孙士诚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他心中非常清楚,即便他此时下跪求饶也得不到宽赦,也就没存这份心思,于是上前主动揽责道:“大人要责罚草民,草民绝无怨言,但请大人罚过之后,能允许草民将韩玉蝶失踪一事的前因后果详细叙述一遍。”
“行啊,本官答应你。”孙士诚知道楚恬的身子骨薄弱,心道这三十板子下去,他即便是没死也得昏睡个好些时日,也算是出了口心中的恶气,至于他还有无力气述说韩玉蝶之事,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闻言,楚恬自行地趴在了地上,秦露欲要以身相护,却被两名衙役押在地上没法动弹。
这时,荣坚壮起胆子走到孙士诚身边,低声劝道:“大人,此厮毕竟是沈提司的人,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沈提司那人向来护短,倘若您今日真对他动了刑,那您与沈提司之前的关系,怕是要更僵了。”
孙士诚不屑道:“本官怕他?”
荣坚赶紧拍起了孙士诚的马屁,“那沈提司虽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可大人您统领京州十九县,论重要性,京兆府尹这职位一点儿也不亚于提刑司,您自是无需怕他的。”
“下官担心的是大人,今日这案子闹得这般大,外面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大人处理的稍有不慎,便会落人话柄,太子还未登基,最看重的就是民心,即便您的做法没有出错,怕是也会为了平民愤而追问渎职失责之罪,那您岂不就平白受了那天大的委屈么?”
孙士诚想了想,荣坚所言也不无道理,没必要为了一个卑贱之人堵上自己的仕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前在他这里受过的气,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讨回来。
“那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做?”他问荣坚。
荣坚道:“先免了二人的刑罚,且听他们道个原委。一来可以彰显大人宽厚之心,二来也能找个合适的理由打发了他们。”
荣坚将目光移向案上的几封信件上,信誓旦旦地说道:“仅凭几封书信,即便他们说破了天,也不可能与失踪案扯上关系。”
“如此,便依你之言。”孙士诚抬手挥退了赵贵。
赵贵用手背抹了额头的虚汗,暗自舒了口气。
“秦氏,孙大人念你思女心切,姑且饶过你这一次。”荣坚抬高音量对着堂下的二人说道,“至于楚恬,他既是好心相助,大人也不能寒了他一片热忱,更想借此机会勉励全城百姓要乐于助人,所以也免了他的刑罚。”
果不其然,荣坚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之中纷纷发了赞叹之声。
孙士诚听到后,得意洋洋地向椅背上靠了靠。
荣坚接着警告道:“但接下来你二人须得如实相告,若有半句虚言妄语,定当数罪并罚,绝不姑息!”
“是,民妇叩谢大人!”
“多谢大人!”楚恬亦拜道。
接着,秦露便将如何与那单东仁相识,韩玉蝶又是因何随他入京,之后又是为何断了联系等经过一一讲述给了孙士诚,而楚恬则是将几封信之间的关联,以及为何能凭借那些字迹断定韩玉蝶确为失踪,并且与单东仁脱不了干系等猜想娓娓道来。
孙士诚听完话,短暂沉默了一瞬,其实自上次朱桓被杀一案,他就看出楚恬在断案方面有过人之处,只是他不愿意承认,如此卑贱之人竟有这等天赋,竟将他这个驰骋官场多年的老手都给比了下去。
包括这次,孙士诚也从楚恬的话中听出了几分道理,可他一来不想被楚恬牵着鼻子走,二来也不想为着这么一桩小事劳心费力。
“你也说了,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孙士诚道,“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韩玉蝶遭遇了不测。”
“孙大人——”楚恬还欲再行解释,却被孙士诚抬手打断了话。
孙士诚道:“不过,既然有失踪嫌疑,本府定会积极查证,这样吧,你二人先行回去,本府明日一早便派人前往搜查单东仁的居所,同时追踪韩玉蝶的下落,一有消息便马上派人通知你二人,你们可还有异议?”
秦露无助地看向楚恬,孙士诚的话里也挑不出毛病,楚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秦露拜谢道。
“如此,就都退下吧。”孙士诚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
“威武”声起,衙役们快速的将的手中的威武棍杵在地上,发出连串砰砰之声。
从京兆府出来,秦露怎么高兴不起来,连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妇人也瞧出了孙士诚的敷衍之意。
她萎靡地叹息道:“我的蝶儿真的回不来了......”
楚恬的情绪亦是低沉得很,如果连京兆府都不出手相助的话,那还有谁能帮她?
忽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沈阔的身影,若是他在的话,或许还能求一求他。
可现下,楚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更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而寻找韩玉蝶已然迫在眉睫,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多耽搁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或许,他可以试着找下陆方杰和苟大富,这两人虽不常与他来往,但瞧他二人的面相也不是冷漠无情之人,只要他们能帮着查一下单东仁的真实身份,再找到他的去处,剩下的,楚恬可以自己来。
想到这里,楚恬便立刻付诸于了行动,他在提刑司的案牍库中寻到了昼夜都泡在里面的陆方杰。
听到有人在门外喊他,陆方杰放下了手中的案卷,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楚公子,你找我?”陆方杰彬彬有礼地询问道。
楚恬道明了来意后,拱手拜道:“陆检校,我深知不应该为了私事而劳烦于你,但眼下,除了你和大富兄,我实是不知道该求谁了。”
“楚公子请起!”陆方杰赶紧扶起了楚恬,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楚恬的请求,“事关人命,我一定尽全力相帮。”
“这样,我现在就去找大富商议。”陆方杰道,“我们一定尽快查清单东仁的行踪。”
“我与你同去找大富兄。”楚恬道。
陆方杰想了想,点头应下了,“也好,你再同我将韩玉蝶的情况细说一遍。”
苟大富今日轮休,于是两人连夜赶去了他的家中,此时,已近三更时分。
听到叩门声后,苟大富连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好,趿拉着鞋子便扑到了门口,看见陆方杰后,心中一惊,还以为是提刑司出了什么大事。
等两人将道清原由后,苟大富先是松了口气,后又严肃道:“都过去了这么久,那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还顺便将京兆府骂了一通,“真他妈的都是些饭桶,竟连人命也不当回事了。”
楚恬心里也是这般想的,但他没那功夫骂人了,只道:“即便是死了,也要见着她的尸体,给秦大嫂一个交代。”
“这事儿包我们身上,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苟大富拍着胸脯保证道。
“多谢!”楚恬朝苟大富揖了一礼,然后又转向陆方杰躬身一拜,“多谢两位仁兄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