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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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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果然早已人去楼空。

除了桌子下紫红色的朱砂碎片外,白栖枝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拿走。

“她肯定还没有跑出多远!快追!”林听澜怒吼道,“必须把人给我找回来!”

“是!”

深秋天凉。

白栖枝走在街上,谨小慎微地留意着身后有没有家仆追来,宽大的衣袍都被风撑开,活像一只脱了线的风筝,在街上快步行走着。

她仍过着如来从长平出来、到淮安之前的那种生活——什么也没带地来到了林府,什么也没带地逃出了林府。浑身上下都空荡荡,喘息着她那为自己搏来的大口大口的自由,以及忍受着心中那点子微不足道的钝痛,在风中肆意飘零。

白栖枝知道沈忘尘和林听澜不会这么快就发现她出逃的事实。

所以至少、至少让老天爷再给她留些时间,让她能再看一眼香玉坊的大家。

香玉坊内,众人还在欢呼雀跃,等待着白栖枝回来,大家好好凑在一起高兴一下。

蓦地,李素染感觉有一道目光射在自己身上。

她循着方向转头望,就看见白栖枝站在她曾窥视过香玉坊的那个小巷,紧咬着下唇,面色灰白地看着他们。

东家?

李素染悄悄退出热闹的人群,独自朝白栖枝走去。

小巷的阴影内,白栖枝扶墙而立,看着李素染缓缓走来。

那人站在与她一线之隔的阳光下,见到她,一脸讶异:“东家,你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好,是生病了么?”说着,李素染就要去拉她的手,“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坊里的大家还等着您回去呢,您……”

看着白栖枝抽离到身后的手,李素染愣了一下,随即心思通透,忙低声问道:“东家,怎么了?”

“我要走了。”白栖枝的嗓子哑了一片。

李素染只听她努力安抚着颤抖的嗓音,佯装一脸平静道:“抱歉啊,庆功宴我可能是办不成了,就让大家去林听澜拿赏钱吧,此次诸位于林家有功,林听澜不会不发放奖赏的,就让大家去找他吧。”

说完,她转身要跑,却被李素染攥住手腕。

李素染听她这副交代后事的口气,心中一悸,刚要开口,就听着身后香玉坊门口处传来林家家仆的声音:“白小姐在么?大爷要请她回府,还请她快快出来。”

来者语气不善,一副要拿人的模样,随后白栖枝一脸惊慌,一副赶忙要逃的模样

李素染就算再傻也明白眼下是出了大事了。

她攥住白栖枝纤细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到暗处,用自己的身形将她严丝合缝地挡住,以免她被那些人看到。

“枝枝,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白栖枝的下属,而是一位真正关心白栖枝的阿姊,她需要知道白栖枝回林家之后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她也很难帮她。

“李阿姊。”白栖枝感动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简述着她在沈忘尘院子里听到的那些争吵。

“他们要囚禁我,他们要让我给他们诞下子嗣。可是阿姊,我不愿,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不想被困在林家的深宅大院里,我……”

肩头猛地被狠狠推搡一把,白栖枝话音戛然而止,惊愕地抬头看向李素染。

只见李素染冷着一张脸,从高处俯视着她,漆黑没有一丝情感的的瞳孔中正好覆盖了她张脆弱白皙的小脸。

白栖枝的心蓦地沉了下去——她就知道,就算她是香玉坊的东家,可这香玉坊到底还是林听澜手中的产业,她们没必要冒着被林听澜迁怒的危险帮她。

她们也是要生活的啊……

白栖枝在苦笑一声,就在她准备被李素染抓回香玉坊后,耳边蓦地响起一声低呵——

“快走!”

白栖枝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素染,只见她似是想对她笑一下,可紧绷的嘴角早就抿成一条直线。

她努力缓和下心情,对白栖枝暗道:“东家,快逃!”

说着,又赶紧推搡了白栖枝一把,催促道:“我要回去了,那些人见我这个店主不在店中肯定会起疑心的。你放心,此时我们几个肯定与您站在同一条线上,你不用管我们,快逃,逃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回来!”

白栖枝忍了好久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抬起衣袖狠狠擦了擦眼泪。

“保重!”

说完,白栖枝转身朝着巷子里飞快逃去,她身影瘦小,一眨眼便隐没在人海里不见踪影。

李素染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朝香玉坊的门口处走去。

*

“什么?不在?!”

林听澜简直要气极了:“你们确定坊内上下都仔细搜过了?她素来最看重香玉坊,怎么可能不回去看一眼?你们真的好好搜过了?!”

眼见大爷的怒火就要烧到自己头上,下属赶紧道:“搜过了大爷,别说香玉坊里头,就连香玉坊外的老鼠洞我们也一个都没放过啊。可白小姐、白小姐她真的没有去过香玉坊,也没去过云青阁,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啊……”

“废物!”林听澜猛地一踹,那人登时就跪了下来,伏在他面前颤颤,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林听澜动怒道:“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把整个淮安调个个儿来,也得把人给我找到!!!”

“是。”

下属急忙起身离开,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林听澜和沈忘尘两人。

“没用的。”沈忘尘冷静道,“枝枝聪慧,她早就知道你要去香玉坊和云青阁搜查,肯定不会再去那两个地方,不仅不会去,甚至连其周边之处都不会踏入,你叫人去那两处搜寻,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林听澜说:“那忘尘,你说应当如何?”

沈忘尘淡淡道:“按我说,你就应该将香玉坊的那些人抓起来,然后再派人散播消息,说因白栖枝失踪,香玉坊上下皆受惩处,为首几位都被抓回了林府,生死不知。枝枝素来最心疼他们,她们就是枝枝的软肋,倘若枝枝知道你把他们抓了起来,为了他们,她肯定会主动回到林家,到时候……”

到时候怎样呢?

沈忘尘不说了。

林听澜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林听澜骇异道:“忘尘,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不一直说要以‘仁’待人么?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心狠模样?你究竟怎么了?”

沈忘尘冷笑一声:“怎么了?”他左手握拳,狠狠垂在自己没有知觉的腿上,恶狠狠道,“林听澜,你说我怎么了?若不是为了你,当年我岂会甘愿被我父亲双腿、自断前程,永远囚在你这林家大院?你问我怎么了,好,那我告诉你!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多年来有意无意的哀怨堆积成满满的怒火,将沈忘尘的心彻底扭曲殆尽。

他像是发了疯,狠狠地垂着自己瘫软屋里的腿大吼道:“凭什么?凭什么那些当年还不如我的人能入仕做官?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成了废人?凭什么只有我被囚在这深宅大院里困兽犹斗?!我不甘心!我才学过人,放眼当年,整个长平内谁人不知晓我沈忘尘的名号?可如今呢?如今,我就只能困在这院子里,守着我这副瘫软的身体,在你林家当一个无名无姓的妇人。你去问,现如今整个长平谁人还能知晓我沈忘尘的名号?谁还能记得当初那个驰骋诗场的天才?谁还能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沈忘尘?!”

"林听澜,我恨,我恨我当年的鬼迷心窍,所以,我才选择了一步错,步步错,一败涂地,我不甘心!!!"

林听澜怔怔地看着沈忘尘,心底涌起阵阵寒凉之意,她忽然发觉,自己从未认识过沈忘尘。

“可是忘尘。”他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低声道,“你明明说过你不恨的。”

“不恨?”沈忘尘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怎能不恨?我恨我自己的愚蠢,我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我更恨我自己的无能!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直到——”他话锋一转,忽地又露出些许痴迷的神色,无力地瘫倒在轮椅内,喃喃道,“直到那孩子到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魂魄是可以寄宿在另一个身体里的。”

说到这儿,他蓦地看向林听澜,“腾”地直起自己的脊梁,抓住他的手,如痴如狂、似疯似癫:“林听澜,你不觉得吗?那孩子和我好像,她和年轻时的我好像!”

他说:“我们是一样的,她有着同我一样的天赋,有着同我一样的心气。我想,只要我将她好好收在身边调教,她就肯定能成为下一个我,肯定能成为那个更年轻的我。所以,我把她要了过来,一字一句地教她诵读书本,一日一日地为她讲述经文。她很聪明,她理解的很快,甚至她有许多的想法都同我不谋而合。林听澜,你知道吗?我许久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可塑之才了,我想,我要困住她,我一定要困住她,这样她才能乖乖留在我身边,延续我的血肉精魂,让那个年轻的我在她的肉身里用存!”

“我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的!”说到这儿,沈忘尘语调骤然高升,他一向苍白的脸颊甚至因为激动而泛起了血色,越发奋力地握住林听澜的手,癫狂道,“要知道,那孩子身上有我的影子!倘若我真能将她培养长大,那就意味着我也可以将年轻时的自己栽培长大——要知道,这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啊——这天下泱泱万万余人中,谁又能像我这般幸运,竟能得此机缘?将自己亲手培养长大?所以、所以我要把她困在身边培养长大,哪怕让她代替我陪在你身边也好。我要让她一直陪在你身边,让她陪你一同走出去,一同扶持着向外闯,这样就算我不能亲自陪在你身边,可光是如此远远看着,我也算是了却心中最大的一处心结。”

“林听澜,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能失去这次机会,我真的不能失去这次机会——”

“我不能真成一个废人……”

他已然疯魔,说着这些颠三倒四的胡话,垂下头颅,如一个孩童般无助地哭泣着。

他的手指微微收拢,素来没什么力气的手指竟能将指甲深深陷进林听澜掌心中,在他手心掐出下一道道紫青色的月牙,用力之大,以至于骨节泛白,浑身发抖。

疼痛感在林听澜手心蔓延,却无法抵挡住他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震撼。

——疯了。

这是林听澜心里唯一生出的想法。

看着宛若失心疯一般的沈忘尘,他慢慢地、轻轻地搂过他的肩,将他的头颅埋入自己的颈窝,感受他泪水濡湿衣襟的凉意。

“忘尘……”

林听澜眼窝湿红,开口,对沈忘尘认真地吐一句铿锵有力的话:

“你从来就不是废人。”

他说:“你从来都不是废人。你是永远我心中那个光风霁月的沈忘尘,永远是那个纵横长平诗坛的沈二。你放心,没有人会忘记你,没有人能忘记你,你只是……只是太寂寞了,才出了这等幻觉。我保证,从今以后都会陪在你身边,一直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寂寞……

这两个字刺痛了沈忘尘的心脏。

或许林听澜说的对,他只是太寂寞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般执着,执着到生了心魔也未曾察觉。

是他做错了,是他执意要将自己的执念移到那孩子身上,才做出了这么多错误的决定。

他对不起林听澜,也对不起那孩子,他甚至……

也对不起那个年轻时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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