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不好，从一早开始天空就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要下雨。

雨在伦敦是再过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这座被雾笼罩的城市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浸润在雨中。艾许莉和汤姆从破釜酒吧出来，正巧有一颗雨滴落在她眼中。

“唔...” 艾许莉吃痛低下头，想要抬手去揉眼睛，手腕却被身边的男孩拉住了。

“别动。你的手不干净，用这个。”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一块洁白的手帕被递到自己眼前，手帕的角落里似乎还有一条用绿丝线绣成的小蛇。

“谢谢你汤姆。” 艾许莉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手帕，在柔软的布料触碰眼皮的瞬间，她仿佛嗅到了冷杉的气息。

艾许莉和汤姆撑着伞走在伦敦的街道上，黄昏的街区一片宁和，街上的煤气灯尚未点亮，几位老人坐在门前棚子下的长椅上闲聊，偶尔抽一口烟斗；衣着朴素的孩子们冒着濛濛细雨追逐着一只皮球跑过，笑声在狭窄的巷道间回荡，令人一时忘却这座城市正处于战争的阴影下。

这是艾许莉和汤姆在开学前最后一次为对角巷的药品中转站运送魔药，再过两天他们就要乘坐霍格沃兹特快返回学校。

可就在这时，街道的平静被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打破。一开始艾许莉还以为这是细雨转成暴雨前的雷鸣，没有在意；可是只过了短短几分钟，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抹若隐若现的黑影。黑影缓缓逼近，像是灰白的画布上突然溅上的墨迹。

随着黑影的距离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低沉的轰鸣开始与空气摩擦，震动着地面，连窗户上的玻璃也微微颤动起来。几只飞鸟从街道上空惊慌飞起，打破了人们对这突兀声音的迟钝反应。

糟了！这哪里是什么雷声，这分明是飞机发动机发出的声音！

“汤姆！快跑！”

仿佛要印证艾许莉说的话似得，下一刻，刺耳的防空警报在骤然响起，尖锐噪音撕裂了伦敦的静谧。

街头原本悠闲的人们慌了神，纷纷向家中奔去。一位母亲急急忙忙收拾了几件衣物，另一只手将孩子抱在怀中，冲向离自己最近的放空掩体；不过片刻，有人推着装满行李的小推车，有人抱着仅剩的一篮面包，纷纷向地下避难所狂奔。

“艾许莉，你在往哪里跑？防空洞的入口在另一边！”

汤姆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不明白她为什么试图向相反的方向前进，离他们最近的地铁站明明就在十几米外。

“我得回家汤姆！我得确保我的父母是安全的！”

“回家？你疯了吗！你的母亲是个女巫，她可以带着你的父亲从家里的壁炉转移到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可是你现在这样跑回去，梅林知道会遇到些什么！”

艾许莉沉默了。她垂下头，表情掩藏在睫毛打下的阴影里。

艾许莉知道从理智上来说，汤姆说的是对的，埃尔伍德夫妇不会有危险，他们有飞路粉，可以在第一枚炮弹落下前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可是艾许莉的直觉告诉自己，她的父母是不会在确认她的安危之前独自离开的。她必须回家！

天边的黑影愈发浓密，是成群的轰炸机，在渐暗的天空中如乌云般压下。一道道探照灯从街角升起，划破空气，试图捕捉那些即将降下毁灭与死亡的黑影。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划破天空，火光腾起，宛如一束巨大的火焰在城市边缘绽放。伴随着冲击波，红砖建筑顷刻崩塌，碎片如雨般洒落，尘土冲天。

人们的尖叫声、孩童的哭声、防空警报的刺耳尖鸣交织在一起。混乱中夹杂着越来越多的爆炸声，火焰沿着街道蔓延，吞噬着屋顶和墙壁。

“艾许莉，没时间了！快跟我走！”

这是汤姆.里德尔第一次愿意停下自己的脚步片刻，在这样危险的境遇里花费精力劝说另一个人。可是对方却松开了他的手。

艾许莉终于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有水珠源源不断的滚落。

“对不起...汤姆。”

“你快去避难吧，再不走确实来不及了。”

“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保护好自己不是难事，必要的时候使用魔法也没有关系。一定要躲好！我找到父母后会立刻来找你！”

艾许莉说罢，上前两步紧紧抱住了对方，可是却在下一刻背过身，不再有一丝犹豫的向来时的路奔去。

面色阴郁的男孩站在原地目送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十指逐渐握成拳。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随着人流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艾许莉在浓烟弥漫的街道上奔跑着，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魔杖，耳边充斥着防空警报的尖啸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地面在脚下震颤，碎石和尘土不断从两侧的建筑上簌簌落下。

又是一声巨响，艾许莉感觉一股热浪从背后袭来，她本能地扑向一旁。一块燃烧的木板擦着她的肩膀飞过，火舌舔舐着她的外套。她挥动魔杖，念出清水如泉的咒语，但魔杖尖端只冒出极细的一股水流——她的魔力在这种混乱中变得极不稳定。

勉强扑灭衣服上的火苗，艾许莉抬起头，目光所及的街道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和燃烧的残骸；艾许莉努力辨认着方向，她记得这里原本有一家糖果店，布妮丝经常带她来买柠檬雪宝。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堆焦黑的瓦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爸爸...妈妈..."她喃喃着，喉咙被浓烟呛得生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但艾许莉不敢停下，她怕自己一旦停下，就会再一次失去自己的父母。转过这个街角，再往前走两条街就是家了。

突然，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艾许莉抬头，看见一架德军轰炸机低空掠过，机翼上的铁十字标志清晰可见。她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架飞机投下了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艾许莉看见一个黑点在空中越来越大，她想要移动，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盔甲护身！”

————

时间以缓慢十倍的速度流逝着，本就阴沉的天空彻底掩藏进夜幕的帷幔里。

闷热潮湿的地铁站里挤满了前来避难的人，苍白的灯光从穹顶上洒下，照亮了一张张或是惊恐或是焦急的脸，地铁早在防控警报响时就已经停止运行。

前来避难的市民们纷纷找寻角落挤在一起，低声交谈，偶尔有人哆嗦着用手擦去额头的汗水。汤姆独自一人坐在站台边的一根柱子下，冷眼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他认得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些人，那是伍氏孤儿院的孤儿们和照顾他们的修女。汤姆在其中看到了艾米和丹尼斯，却没看到比利那总是盛气凌人的身影，不知他是否已经和无数破碎的砖瓦一起被德军的轰炸掩埋。

如果真是那样，可就太令人愉悦了。

一声巨响从地面传来，整个地铁站都在颤抖。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几个孩子哭了起来。汤姆感觉胸前艾许莉送的项链突然变得滚烫，他的心忽然跳漏了一拍。

艾许莉有危险。

到目前为止，汤姆.里德尔十三年的人生中没有太多好事，遇见艾许莉.埃尔伍德算一件；知晓自己是巫师算另一件；被埃尔伍德夫妇收养，得以离开那座不见天日的孤儿院则是最后一件。

他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不算多，与他最终想要得到的相差甚远。但是没有关系，他会以这一切作为基础，暗中蛰伏，积累，直到有朝一日能将身边发生的一切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让所有人和事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运行。

可是现在，所有事情都向着失控的方向冲去。

汤姆依旧坐在站台边的柱子下，胸前的项链烫得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他知道这意味着艾许莉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她需要他的帮助。

‘为什么要去救她？’汤姆问自己，‘她不过是个愚蠢的女孩，感情用事，不听劝告，所以才会身陷危机之中。’

在这个世界上，自己的生命才是排在第一位的，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但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她是唯一真正关心你的人。还记得三年前的雨夜你发烧时，是谁整夜守在你床边吗？还记得是谁精心准备你的生日，并发誓要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吗？’

汤姆握紧了拳头。是的，艾许莉总是这样，毫无保留地付出。即使他情绪不耐时表现得冷漠，她也从未放弃主动接近他。这种毫无防备的信任，让他既困惑又...不愿失去？

不，这太荒谬了。他，汤姆·里德尔，未来魔法界最伟大巫师，怎么能被这种软弱的感情所束缚？

但另一个想法突然击中了他：艾许莉的母亲，是一位出身背景相当优越的女巫。麦考林家族在法国是清贵的老牌巫师家族，就算平日里行为作风低调，但该有的资源与人脉一样都不会少。

如果他能救下艾许莉，不仅能让整个家族更加信任他，或许还能在未来挟恩图报，为自己的宏图大业增砖添瓦。

更何况，艾许莉本身也是个天赋异禀的女巫，她将来也会成为他得力的助手。

"这是个投资，"汤姆对自己说，"就像在霍格沃茨结交那些纯血统家族的孩子一样。艾许莉对我的信任与忠诚，将来一定会派上用场。"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安心。是的，他不是因为什么愚蠢的感情去冒险，而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

项链又一次发烫，汤姆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站起身，快步向出口走去，无视身后众人不解的目光。

地铁站外的景象宛如地狱，但男孩的脸上却掩藏起了恐惧。为了自己的野心，他怎么可能被这种程度的危险吓倒？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任何人或任何事破坏他的计划。艾许莉是他精心培养的棋子，是他未来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如果她死了，就太麻烦了。

"所以，我必须救她，"汤姆一边循着项链的指引在废墟中穿行，一边说服自己，"这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