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朱门大户,谢念却没有一点想要进去的念头,她身后是从侯府里带来的侍卫,是临走前江楼月特意吩咐的。
十几岁的年纪,就该多出去玩玩。于是江楼月大手一挥,拨给她几个侍卫,还是从她自己的亲卫里挑的,个个都是军营里的好手,单纯地用作护卫,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郡主,要不要去敲门?”
身后的一个没忍住,出了声,谢念才从自己的幻梦里醒过来。想不到张天师在朝廷里位高权重,宫外的住所却是如此僻静,谢念意外得挑挑眉。门开了,出来的正是天师本人,谢念这里人多,她也不以为意,静静开口:
“小道今日算了一卦,猜到会有贵客前来,特来迎接。”
一些常规客套话,谢念也做了个样子。张天师的眼睛越过她,停留在身后的几个人上,谢念了然,只让他们在府外等自己。张天师和宣璟侯的关系并不好,这让他们不敢把谢念一个人放在这里,开玩笑,出了事情侯爷回来会直接把他们赶回北境的。可能是谢念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几个人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一番犹豫,还是退下了。
“如此,是我之幸。”
大概是因为自己是算命的,就连待客房间里都有一堆的命盘。谢念看不懂,但是越发的兴趣高涨,连茶水都是张百年自己倒的都差点没发现。
“天师府里没有丫鬟吗?这种事情怎么都亲自动手?”
今天张百年给的惊喜有点太多了,谢念慢慢啜饮着茶水,总觉得连侯府的茶水都不如,哦,当然是因为太苦了,苦地她都受不了。
“占卜算命之时,忌人多。一些小事,不用假手他人了。”
谢念低头看那茶水,应该不能说是茶,纯粹是胡乱弄些东西往水里一泡,她真的很怀疑张天师到底有没有修过茶道,不过看看对面人喝地这么顺畅,应该只是她的错觉,再喝一口就好了,对吧。
“呜……”
可能是江楼月把她养的太好了,虽不是大鱼大肉,但也是些精米细面,吃的久了,居然连这个都嫌弃了。谢念轻叹一声,“由奢入俭难”,还是年纪太小了,还没有太多的城府,面子上没有这么端得住。张天师笑了,想起江楼月之前的拜访,师父可是比徒弟好上不少。江楼月就算再嫌弃,脸上也没有一丝波澜。江楼月如果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嗤笑一声,再来一句“我惯的”。
“侯爷先前也是喝的这个,郡主喝不惯,要换一个吗?”
师父之前也是喝的这个吗?那不行。谢念的胜负欲上来了,难得的孩子气。现在是四月末,谢念还记得那一天早上,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上,师父走了。
谢念当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师父有她的责任,不可能一直陪着她,她只是觉得师父没必要这么做。师父只要跟她说开了,她还能追过去不成?忽略心里的那一点心虚,谢念觉得还是可以的。
“天师那日的字条,什么意思?”
双月同天,天机无限。
谢念已经有了一点猜测:月,自然不可能是物理意义上的月亮,那不就是师父和当今的皇帝吗?师父的往事,谢念几乎从没有套出来,但是旁人的议论总能听到一点:
江楼月这个名字不是长公主自己取的,是先帝亲自赐的,从了宫里的“月”字辈。有人说,先帝选了江楼月给前任的太女作伴,是希望一文一武匡扶天下,在太女身亡以后,江楼月和先帝曾有过一次促膝长谈,有人说,那一夜,先帝已经决定将位子传给江楼月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作罢了。再后来就是新帝上位,封侯拜相。
不管旁人怎么说,谢念总感觉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是仇人,是知己,王不见王,生生不息。
“郡主想必已经猜到,那就不用兜圈子了。”
“我想选你。”
???
啊?
跟之前相比,真是直白的大白话,但是选她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是月亮。
“你是她最重要的人。”
张天师看着谢念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又加了一句。她想给自己找条退路,这几年,帮皇帝干了不少脏活,多了不知道多少仇家,指不定后来还要“狡兔死,走狗烹”。这点买卖可不划算,想着想着,张百年就把主意打到了谢念身上。
谢念是个很好用的人,是江楼月的弟子,不是她本人,某种意义上,还是江楼月放在京城给皇帝安心的把柄。张百年可以安心地监视她,怎么想,都是一个很容易接触到而且不容易引起怀疑的对象。
而谢念已经被这句话砸昏了。
“最重要的人”?
师父是个很好的人,对自己也是没的说,可谢念总觉得,她在透过自己看母亲。人的贪婪是无限的,谢念从最初的只希望她能多看看自己,到现在的希望她能只看着自己,然后她走了。
无论怎么说,江楼月就是走了,而且是毫无留恋,似乎自己只是束缚她的一根带子,迟早是要被抛弃的。张百年居然还能说,她是她最重要的人。
“天师是在拿我开玩笑吗?”
愤怒,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情感是愤怒。
明明师父已经那么做了,这个人却还是能一眼看透师父的心思,道出她的心里所想,而谢念还在被外表蒙蔽。一想到这个,谢念就有一种愤怒,那几乎是呼之欲出。
师父身边的人太多了,就算是对立面的人,也能跟她心意相通,那自己算什么?
谢念再一次想到了那个夜晚,江楼月在醉眼朦胧的时候,望着她的那种眼神。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绝不是一个徒弟看师父的眼神。谢念熟悉这个眼神,因为在江楼月不知道的背后,谢念的每一个眼神,都是这样,都是如出一辙的隐忍,克制。
原来所有人对她的青睐,都是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