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的初见，没有什么很令人激动的情节，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医者没钱吃饭，被同样稚嫩的小兵请了一顿，最后还因为叶溪舟自己的身份不明，两个人一起在军营里待了一天。
“我们的初见，就像任何一对普通朋友一样。”
没什么好说的。
叶溪舟停了一停，说了这么多，她的嘴有点干了，刚巧杯中的茶也喝完了，还不等她开口，谢念就帮她续上了水，不过没有放到她的唇边，只是放在她的手边方便拿取。叶溪舟眸子一暗，这孩子还真是区别对待。
谢念想要知道师父的病，她以为只要从三年前讲起就好了，没想到叶医师却是从头讲起，她有些疑惑。叶溪舟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开口解释：
“所有人都以为楼月的毒是三年前得的，包括我。”
说到这里，叶溪舟看了谢念，如果她昨天晚上不在江楼月房间的话，她是打算再去确认这一点的。想想江楼月好好睡一觉又多不容易，她也就没跟谢念计较。今天早上，在谢念离开江楼月的短暂一会里，叶溪舟去看了，结果完美地吻合了她的猜测。
“事情还要追溯到更久以前。”
或许，要从她刚出生就算起。
到了刚才，叶溪舟才知道师父当时为什么不把江楼月治到最后，而是要半路扔给她。原因很简单，江楼月这病，年岁久远的，让师父都不得不去往北梧，才能找到答案。
“更久以前？”
谢念脸上是明明白白的吃惊，看叶溪舟的意思，师父还不知道这一点。谢念顿时更急切了，央求着叶溪舟救人。那架势，叶溪舟感觉再不答应，她能以命相逼。
“我与她多年好友，自然会救她。”
像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关心则乱一样，谢念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不过嘴角的微笑还是没有变，就是僵硬了。
是了，叶医师与师父是多年好友，那情谊，怎么用得着自己去操那个心？
不过谢念不在乎这个，对师父好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她挣不到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心里的憋闷真的很难受，但那跟师父的安危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叶医师需要我做什么？”
这下轮到叶溪舟傻眼了，她奇怪地看着谢念，看的时间长到谢念都快以为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叶溪舟才继续说下去。
“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话里有戏谑，谢念也是一怔，对啊，自己这么弱小，自然是什么忙都帮不上。谢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下去，叶溪舟才发现这个人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我是让你平常多照顾你师父，你想到哪里去了？”
想方子找草药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叶溪舟看着眼前的乖巧孩子，计上心来，江楼月喝药不甚上心，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让谢念去监督照顾，简直是一举两得。叶溪舟看着谢念低垂的头，叹了口气。
师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是想让她毫无顾忌。可是现在叶溪舟知道了这件事情，她该找一个时候和师父商量一下了。
师父她老人家归期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要消失一段时间，到时候给孩子稍微教点医术，万一用得上呢。
叶溪舟是真心对江楼月的，她不想让她再去吃那个什么丹药续命，所以才这么着急地找师父。只是师父这么久没消息，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叶溪舟回想这之前发出去的那么多封信，却毫无回音。
不过，还是先不要告诉谢念这件事了。小孩子嘛，还是开开心心最重要，她只是喜欢自己的师父，又不是犯了天条。
“而且，你不是喜欢她？”
谢念对叶溪舟这个接受速度很惊讶。叶溪舟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当时江楼月告诉自己喜欢谢音华的时候也是震惊了好久，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谢念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想在照顾的时候动手动脚，那不是太方便了？”
谢念的耳朵和脸迅速涨红，偏偏还想喝茶掩饰，可茶水也是热的啊，没起到什么作用，叶溪舟感慨着，这孩子看着这么纯情，居然做着最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知道是随谁？
“叶医师这是……同意了？”
说什么同不同意，反正是你们自己的事，好像我不同意有用一样。叶溪舟无语，叶溪舟回想了一下江楼月对谢音华的一往情深。
…………
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谢念不太敢相信，还是决定再问一遍，叶溪舟微笑点头，还准备说点什么让谢念羞一下，门突然被人打开了，赫然是江楼月的身影。
“叶溪舟你又拐我徒弟！”
这个幽怨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叶溪舟转念一想，谢念前两天刚被那个格尔苏克抓走，江楼月有点应激反应也是正常，而且看她那个样子，估计是刚醒就出来找人了。叶溪舟的眼神顺着江楼月的衣服上下摇摆。在军营里待惯了，江楼月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可谢念不行啊，顺着叶溪舟的目光一看，整个人跟煮熟的虾子没什么两样。
“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
正好旁边就有医师，正好让她给看个病。江楼月还想再问问她有哪里不舒服，谢念拉着她的手直接出了房门，而且力气很大，江楼月觉得好笑，也就没挣开。
“师父……”
等回了房间，谢念才松开那个手。江楼月看着眼前红脸的徒弟，只觉得新奇。以前怎么没发现阿念害羞这么可爱？想着，江楼月还伸手去戳戳那个脸，不得不说，小孩子脸就是好啊。江楼月不无感慨地想，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啧，全是被边境的风吹的，一点都没有小孩子的好摸。
谢念很想挣脱开，但是面前的可是自己的师父啊，于是她果断放弃挣扎。江楼月蹂躏了一会，发现小徒儿委委屈屈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是时候捡起一点师父的威严了。
“刚刚叶溪舟跟你说什么了？”
就像叶溪舟一开始不信是张百年带谢念下的江南一样，江楼月也同样不相信谢念会自己找叶溪舟。谢念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不说这件事情，挑了点能说的说了。
“那家伙要教你医术？还让你照顾我？”
江楼月不理解，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专门让一个人来伺候自己？不过医术嘛，倒是可以学一点。
“她真说要教你医术？”
“嗯。”
江楼月又确认了一遍，谢念的表情不似作假。江楼月却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意味。
叶溪舟怎么突然这么着急找一个人照顾她？她要走？看这样子，估计不仅是她要出远门，自己身体十有八九又出问题了。
江楼月有点意外，不出意外的话，她一直以为这个身体已经是最差的了，现在冷不丁地告诉她还有更差的。
…………
江楼月沉默，江楼月不理解，江楼月要掀桌子。
“乖，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师父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江楼月气势汹汹地走出房间，她非得找叶溪舟问个明白。等她打开门的时候，里边已经空了，桌上只有一封信和一本书，那书厚的很，保守得有十斤。江楼月颠了一颠，担忧地想，光带这个书，不会把阿念压矮了吧。
江楼月打开那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字，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走的原因，归期却是不定：
师父传信说有解药进展，还缺几味药材在他国，我去找，在此期间，你让郡主熟读此书，务必烂熟于心，书里有我的心得，也一并给她了。
此一别或许多年，万望珍重。
别死在我回来之前。
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不过看了这信，江楼月心里还是暖暖的，保持这个心态，或许自己真的能多活几年也说不定呢？
“阿念，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家？
是北境，还是京城？而且还是我们。谢念被这一句话砸地有点懵，江楼月看她这个傻样，不住地笑起来，蹲下身，一把把她抱起来，就像小时候抱她一样。
“回北境，我们一起。”
江楼月想通了。
管它什么病呢，既然伴月阁的阁主都说有办法了，那她就放下心，好好地陪阿念长大。平生第一次，江楼月想短暂地放下那些朝堂上的琐事，只把自己当江楼月，江晏洵。
那些上一辈的斗争，这一辈的残局，她都不想再管了，寒毒这种东西，总是治愈，也不会剩几年，就让她自私一回吧。
谢念突然以这样的姿势被抱起来，有点害羞，又有点害怕，可看着师父的笑靥，她也不住地笑起来。
只要有她在，师父就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哪怕代价是她的命。
一个平常的清晨，江楼月单方面地决定，要好好和阿念一起活下去，很巧的是，谢念也是这个想法。
“阿念，收拾好了吗？”
“来了，师父。”
就这样走下去吧，哪怕是暂时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