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念一早就醒了。
和江楼月想地不一样。不是那药对谢念不起作用,她学医第一天,会的就是这个方子。在江楼月不知道的夜晚,她加大了药量。
谢念本还不知道自己的梦呓有什么,张百年得意的脸让她起了疑心,都是这个才让师父有了把柄受制于人。自那以后,也不管什么正常药量,她是医师,只要她配的,都是正常的。
“师父……”
江楼月没喝几杯酒,眼睛就迷蒙了,她看着谢念,还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是迷迷蒙蒙地看着她。
好熟悉的场景。
“楼月。”
那时是她十四岁生辰,江楼月很高兴,在千味楼定了酒席,夜半三更才回来,琢磨着是翻墙还是正门,师父的影子就在眼前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声音也很像,幻觉和梦境究竟有什么区别?江楼月不知道,眼前人的身高意外地符合,可年纪对不上,小了点,她思索了一下,能来这找她的,知月?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居然长这么高了……”
语气是很遗憾的,为什么这么久没见,竟也是想不起来。江楼月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便刻意地不去想。这样鲜活的她,江楼月很久没见了。
“知月……”
一旁的随从脸色变了几变,郡主在侯府门口站了一天了,饭没得吃,水也没喝一口,就拿个眼睛往路边瞅,在一对形形色色的路人里找侯爷的影子。侯爷倒好,开口把她认成别人,还是好几个人。
谢念的脸色没给别人可乘之机,她还是那样的关切,好像一味地付出不求回报。
谢念嫉妒地要死,她都快疯了。
“师父,你醉了。”
谢念知道,不能和醉鬼计较。如若自己的心上人整日心里装着别人,谁的心都会碎吧。
江楼月走地歪歪斜斜,谢念也不扶她,蹲下猛地把人打横抱起。江楼月皱了眉头,谢念还能腾出一只手帮她抚平。
这一身武功也不是毫无用处。
谢念的第一个想法,有点好笑,有点心碎。
本是为了保护你而学的武功,你不在的话,它就没有任何用处,武功是,脸是,我也是。
可江楼月不知道。
江楼月做梦了。
她做梦不少,梦里多是陆游诗里的风雨大作。一遍遍被重复伤心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当江楼月站在郡主府门口,她就知道接下来该是什么事情了。
“郡主,郡主,北境八百里加急,这是……”
话没说完,那人就已经摔下马,周围的人赶紧去扶她。江楼月知道,那人没救了,从马上摔下来摔到了脊椎,就是华佗也无力回天。她看着自己打开那封信,因为慌乱,顾不上礼仪,把信拆地七零八落。信封被弄成碎纸片,散落一地,后边的人会意的清扫,没一个人敢问问那里边写的是什么。
“楼月,里边写了什么?”
叶溪舟从她的屋子里走出来。不说别的,成人礼应该是每年的上巳节,可江楼月刚满十五,皇帝就把这个宅子给了她。太女刚出事不久,江楼月不放心,叶溪舟干脆陪了她一段时间,把里边所有隐患都清除了一遍。
皇帝是极看重她的,可太女死了以后,她的处境就尴尬了。
皇帝身体不好,剩下的唯一一个女儿也没动静,别说文武百官在观望,江楼月自己都弄不清楚下一步干什么。
不过这个只是梦境。
江楼月像个旁观者,她看着以前的自己匆匆略过叶溪舟,进了屋子,把自己关了起来,只把叶溪舟拉了进来。
她越界了。
这样的紧急军报,皇上有,她也有,功高震主?还是为君分忧?
她知道上边写的是什么。
那是师父通敌叛国的第一个证据。
场景又是一变。
“楼月啊,你以为这天下,给谁好啊……”
江楼月心里一震,脸上却是恭敬,任谁都挑不出错误,她红唇轻启,叫得是知月的名字。
可她早就死了。
一个死人如何继承大统?
“太女之死,其中蹊跷,臣请命追查。”
江淮躺在床上,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可临走前,又不舍了起来,她想看看这个外甥女,如果她是自己女儿的话,江淮是想把位子给她的。
可她不是。
江楼月的话实在不在她的心上。江淮偏过头,不去看她的样子。
这样执拗的人,是活不下来的。
“太女的死,早已有了定案,你还有什么异议?”
“你是在质疑朕吗?”
江楼月本就跪在床边,这情况,要往土里跪也是没办法的。
江知月的死,无人追究她的责任,可她却无法放过自己。那个人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江楼月眼高于顶,从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没成想,让这样的人钻了漏洞。
江楼月是一把刀,她罪孽深重,她不辩驳,可江照月那样仁慈的人,从没有在官场上杀过人,那些黑暗从没有见过更没有做过,她为什么也要遭此劫难?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臣不敢。”
“但臣还是有异议,纵使皇上要开罪臣,臣也无话可说。”
她就是这样,想说的话你不让她说完,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无论对谁都是这样。
一根筋。
江淮难受地闭上眼睛。姐姐不看重这个孩子,她还以为只是托词,看江楼月这个样子,估计是真不管。
“出去跪着。”
哦。
江楼月跪习惯了,皇帝虽然是皇帝,也是姨母,还是疼她的,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没什么惩罚,不说别人,就是江照月来了,不吃一顿板子也走不掉。
“等等。”
江楼月都要走出去了,皇帝又把她叫住。
“……”
怎么越看越生气。
江楼月懵懂无知的脸让江淮无语。这个孩子,姐姐有意任其生长,她也有心培养成江知月的左膀右臂,可她的内心似乎还是那么单纯,和她的手段不符。
能力和目标不相配的时候,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算了。”
“你还是出去跪着吧。”
“哦。”
江楼月很敷衍地加了一句谢恩,江淮的心又跳出来了一下,示意一旁的李公公把她扶起来,从很早之前,她就在想一个问题。
该什么时候让江楼月死?
醒来看到小徒儿不好的脸色,江楼月真是想倒头再睡。
“师父,醒酒汤好了,这是叶医师走之前吩咐的。”
在师父回来之前,谢念就让厨房准备好了醒酒汤,临到阵前又觉得不好,自己又熬了一遍。其实没区别,厨房的汤也是谢念盯着熬的,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总之,她又做了一遍。本还担心师父回来赶不上,现在一看,根本不用考虑。
有时候江楼月觉得,在徒儿面前,自己都没什么师父的感觉,小徒儿说的话,做的事,都和她的同龄人无异,有种充大人的感觉?
“你对她的话倒是听的很,”江楼月端过药碗,生出点自己每天需要靠这种玩意过活的想法,自嘲地开口,没注意到谢念的脸色,“哪天我就把这个师父让给她……”
“不好。”
纵使这一年谢念看了比以往多的多的书,面对师父的时候,她总是说不出什么好词好句。江楼月全当谢念不喜欢叶溪舟,她就没喜欢几个自己周围的人的,没往别的地方想。
“师父有一天也会走的,阿念不能一直这样对别人。”
江楼月喝完了药,循循善诱地教导,谢念不喜欢跟人接触,对除了自己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江楼月觉得那是雏鸟情节,这对她很好,可对谢念,未必是件好事。
“你听师父跟你说……”
江楼月看到窗外浓重的夜色,也没止住话头,这样的开始,她不想找第二个,干脆今天就说完吧。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去找叶溪舟。”
“她永远不会辜负你。”
以后的话谢念都不怎么听进去了,左不过是一些人情世故,让她注意点分寸,谢念都一一应答。江楼月看徒弟这样,也放下了心,放任自己进入沉眠,而忽略了谢念的眼神。
那不是一个徒弟看师父的眼神。
谢念闭了闭眼,她的脑子里全是一些不好的东西,可她的能力还配不上这些想法,她承受不了这种结果,她还不够强。像师父对叶医师这样深厚的感情,她现在是肯定做不到的。
“谢念,谢念……”
谢念没有走,她坐在师父的床沿,看着师父,眼底透着狂热,她知道师父放多少药才不会醒,所以现在她干点什么,师父也不会知道的。
师父哪哪都好,就是对她太纵容了
可她什么都没做。
师父这样的人,让她的一切想法都无处遁形。
“师父,再等等我好吗?”
我有很努力地提高,只要一成年,我就去问皇上要个差事,好好地把母亲的名字流传下去,我也可以是师父的并肩之人。
那一个晚上,谢念什么都没做,给师父的手又换过一轮药,就走了。
“郡主。”
门外是个侍卫,满脸纠结。谢念没分给她一个眼神,直接走了。
侯爷有说过,郡主进她的房间不用管,可是这一待就是一个晚上,真的没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