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濯静的闹钟早早响起,统计学老师提前说过要做随堂测验,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丢掉这些平时分。
不过人慵懒一日,就会慵懒数日。即使冒着迟到的风险,他也还是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回笼觉睡得十分安详。以至于最后裴濯静急匆匆端着赵姨打包好的小笼包坐上别墅配的法拉利。
他坐在车上唉声叹气,无他——这两天总忘了跟司机大叔说换车,一想到自己待会将张狂地从千万豪车上下来,还可能会被人认识的人给碰见,裴濯静就心里发怵。
他有装b羞耻症,谁懂?
裴濯静心虚的吃完小笼包,待到车停稳,他以最快的反应透过车窗张望四周,然后窝囊地推开门,最后灰溜溜地把门关上。
他若无其事地拎着包走进校门,抹了把汗。
裴濯静不停碎碎念:没人认识他,没人看见他。
去教学楼要经过人流量最大的晴天广场,或者说一片巨大的草地,不论什么时候,躺在上面休息聊天都是一件极好的事。几乎每个长凳上都能看见带着耳机的、吃早饭的、或者是阅读的学生。
他非常低调地路过该广场,就这样让他风平浪静地去教……
……
“啪。”
……室。
一只手忽然拍在他肩膀上。
裴濯静瞳孔收缩,脚步顿在原地。他缓缓扭头,看向自己肩上那只手,无名指上圈着的素戒衬得其异常金贵——女、女生?
果不其然,背后一阵清冽的女声传来,“裴濯静?好久没看见你了,上哪儿去了这段时间。”
裴濯静心里警铃大作,语气熟稔,姿态亲密,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僵硬地转过头,只见身后的女生披着鸢尾色的头发,五官夺目,妆容精致,标准的浓颜系美女一位。宽松但是又不失优雅的轻西服穿在身上,上身扣子敞开,平添几分别样的俊朗气质。
“前段时间生病了,在医院躺着。”裴濯静挑挑拣拣,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女生并未做他想,而是了然地挑挑眉,与他并肩走:“这么大的事儿你都没告诉我?”
“这不是没见到你人么。”
“你少来,我许令仪的微信账号没在你列表里?你想起来给我发个微信都不成?”
裴濯静意外得知女生的名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一点。他笑道,“用微信多没诚意啊。”
许令仪的皮鞋踏在地上噔噔响,她忽然话音一转,“听说你金盆洗手了,我看着不像啊。不然你住院,还有钱付医药费?”
裴濯静被这突如其来的调侃弄得一愣,这话信息量貌似有些超标。
他的神情落在许令仪眼里就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她神色漫不经心,抬手拨弄发尾,“你还真是白眼狼啊,裴濯静。姐姐我给你花钱,现在跟我都这么生疏?只不过是听说你钓的那些凯子都被你删了,好心问问你的情况咯。”
听到这里,裴濯静不敢信也得相信,许令仪竟然真的知道他手机里那些“暧昧对象”。
“我这就是突然醒悟了,要好好学习,以后找个好工作,”他解释,为了缓和同许令仪的关系,他主动提出拍戏的事,“至于赚钱,我这不是用符合公序良俗的方法在赚。前段时间有个导演挖我去演个小配角,就在A大。”
“怪不得。”
许令仪眯起眼睛,轻笑道,“我以为你是物色到更好的对象,攀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指指裴濯静的衣服,“这衣服,看料子不便宜吧,只是没牌子。倒像是高定……”
裴濯静心里跑过一堆蒸汽火车:许令仪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也能看出来???
裴濯静搬出去住没几天,也来不及把寝室的衣服带走。昨天晚上回别墅,发现陆沅叫人送了一批衣服过来。
他翻来覆去地查看,发现没有商标,而且也确实低调。凭他这个普通平民的眼光,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就这么穿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沅送礼物他收下,也是一种心照不宣。
许令仪看着裴濯静一脸藏不住的震惊,“哈,你这表情。你知不知道这是莫利萨尔的高定?之前发过同系列的概念图,不过这一套好像是作为特别定制留下了。”
“虽然莫利萨尔说是陆氏的御用衣柜,不过别人要走也不是没可能。”
裴濯静虽然来了没多久,但是世界的基本知识还是了解一点,“是那个经常搞秀场的牌子?”
“嗯,就是那个。他们只在极少的场合会出租礼服。我倒是希望我看错了,不然……那真是有点厉害,裴濯静,你命真好。”
“你对这个好了解。”裴濯静内心浮现一个猜想,虽然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那是真的。
许令仪抓住裴濯静的手臂,先是正面从上到下扫视一遍,然后又弯下腰仔细盯着他的腰际,想要从这附近找出一个刺绣标识。
最后许令仪把裴濯静翻了个面,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两人的动作像是海绵宝宝在煎肉饼。
“那当然,我们家是搞时尚的,不知道才怪。这次走的就是日常的主题,说起来他们不经常出这样的风格。”许令仪终于放开他。
这套衣服整体呈偏黯淡的雾霾蓝,离远了会看成普通的灰色牛仔,整体宽松,内搭驼色衬衫,银色的扣子卡在领口,从背后能看见衣服上绣的格纹。搭在一起,融合了流行的元素,但总体更偏向务实的中性风。
虽说他们的动作并没有特别大,但是两个人站在草坪边考评穿搭实在是有些显眼。
“其实我感觉你应该少带了几个部件。”许令仪终于放开裴濯静。
“确实,厉害。有个盒子装了腰带什么的。”他点点头,出门时根本来不及研究那些复杂的部件。
许令仪美目微张,“所以这衣服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一想到是你,我甚至觉得没那么惊讶。”
裴濯静思索两秒,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应该是真的吧。”
信息全都能对上,除了陆沅那个陆氏,还能有哪个陆氏这么大手笔?他心里想的是:以后绝对要少穿,他宁愿把寝室的丑衣服带去别墅。
这才几个小时,就被抓包了。还是那句话:他宁可缩在角落。
“真是陆家的啊?”
“连本大小姐都能这么关照你,现在又多了个陆家的人,你还真是有本事,要不要考虑告诉我是谁?我帮你参谋参谋,免得你被坑。”
许令仪眼里跳动着八卦的光芒。
“不过陆家层次确实太高,我也没什么线能牵上他们。重点是——他们家人丁稀少,似乎是不想过度分权吧。陆家的小一辈都被牢牢看管,打着灯都找不着,你怎么碰上的?”
裴濯静这会儿倒是对于陆沅的身份地位有点实感。
许令仪一眼看去就像是锦衣玉食中长大的气质型美人,言行举止虽然有几分随性,但是带着不容置喙的自信之感。即使她不说自己是大小姐,这也是一眼就能叫人认出来的事实。
连她都对陆家的人不甚了解,看来的确是有些神秘,跟平常的陆沅割裂感很强。
裴濯静汗颜,就算他说实话,许令仪真的会信吗?
实话实说——他钓凯子钓上来一只陆沅。
哦你没听错——就是那个,神秘的陆家家主。
就在许令仪笑眯眯盯着他的同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他们的交谈。
裴濯静只是看一眼备注就眉头一跳,迅速接通,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生怕晚一秒被许令仪瞄到屏幕。
裴濯静走到一边,侧着身子,清了清嗓,“喂?”
“在干什么?”语气的确是陆沅的语气,但不像是他会问出来的话。
裴濯静莫名觉得像在查岗。
“在跟朋友聊天。”他无意识地往远处走,结果没离开多远,许令仪就奸笑着凑上来。
“在跟什么朋友聊天?”
裴濯静瞟了一眼许令仪,“……普通朋友。”
许令仪在一边装模作样地比口型:哟~普、通、朋、友。
陆沅轻笑一声,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衣服收到了没有,合适吗?”
裴濯静莫名觉得古怪……怎么感觉陆沅好像在他身边监视他。这不都是他刚刚在说的话题吗?
“……收到了,很合适。”
“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是你也不要在外面交太多……朋友。我说过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提。”陆沅的语气算得上温和,裴濯静却觉得他的嗓音蒙上了一层阴郁的冷雾。
裴濯静对着电话沉默一会,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这边。
裴濯静回学校,林三自然也继续他的视奸工作——林三本人是这么定义工作性质的。
陆沅本不想继续盯着裴濯静,不过思来想去,裴濯静根本不可能发现林三盯梢,那么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又有什么不妥呢?
还顺便给安全加层保障。
只要他自己不提起,此事没人知晓。
他想从裴濯静身上寻找某种东西,在此之前,他不愿意让任何人接近他的所有物。
陆沅在林三发来的实时视频中看见了裴濯静和许令仪——许青立的孙女站在一起,动作亲昵。
断断续续的话音夹杂在嘈杂的背景声中,勉强能够分辨。
……许令仪给裴濯静花钱?
……裴濯静在网上钓凯子?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两句话背后的含义,许令仪就对着裴濯静动手动脚。
在陆沅眼里,两人亲密得仿佛热恋中的情侣。
记忆忽然变得明晰,陆沅猛地想起:不仅有个许令仪、还有上次和他一起乘凉的女人、聚餐时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女人……以及一个最麻烦的许意然。
他喜欢女人?
曾几何时,裴濯静在他眼里和许意然一样碍眼,然而现在主客体完全反转。
陆沅现在才明白他们之间根本谈不上了解,裴濯静身上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这让他感到一种无名的焦躁。
他只觉得自己要得到,并且一定会得到。
欲求和焦躁混在一起相互炙烤,陆沅惊觉自己滋生出一种诡异的占有欲。
裴濯静没说话,他敏锐地察觉到电话对面的陆沅似乎在出神,“怎么了?”
陆沅沉默一瞬,随即笑着说,“没什么,在学校要认真学习。”
裴濯静能想象出陆沅现在的表情,他压低声音,给许令仪使个认真的眼神。
许令仪撇撇嘴,裴濯静再走远几步,她没再跟上来。
林三也尽职尽责地记录着这一幕,虽然他的工作不符合公序良俗,但林三会完成陆沅交代的所有事情。
“……你在看吗?”裴濯静忽然问道。
石子被人投进古井无波的水面。
陆沅那边安静一会,很久之后才有听不出情绪的人声传来:“……没有。”
在这几秒钟里,陆沅脑海里闪过巨量信息。他最终在承认和不承认间选择了后者,这是风险评估的结果,他更不能接受现在的平衡被破坏。
裴濯静松了口气,其实他也只是有点怀疑罢了。如果陆沅真的放了“眼睛”在他身边的话,裴濯静其实完全没想好要怎么反应。
他无法设想自己的感受,是会恶寒,或者什么其他的情绪?
也许大概率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发现自己的底线又被拉低了吧。冥冥之中,裴濯静想到一个最有可能的情况。毕竟知道陆沅可能有精神疾病,他总归是包容一点。
就比如说,他现在完全可以把系统叫出来,让它帮自己搜索一下附近有没有可疑人员,但是裴濯静还是放任渎职的系统闭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没有任何的感情经历,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择偶观。
即使很多人会劝诫珍惜生命、远离偏执,但裴濯静眼里,陆沅只不过是个性格有点奇怪的总裁罢了。
裴濯静甚至在心里吐槽自己:你可真是没底线啊。
他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解释道,“刚刚在路上碰见了一个朋友,但我不太记得她是谁。看见她的时候我很惊讶,想和她保持距离都没来得及。”他叹了口气,视线盯着脚边的青草,一只小小的甲虫爬到尖端。
“不过这只是一件小事,如果有机会,我以后再跟你细说,”他像是意有所指,赘述道,“这没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