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话,又安静下来,他呆呆的坐着,眼神有些空洞,似乎被昨天听到的打击不小。
“伤心了?”
方多病坐回床边,看向李相夷的眼睛,轻轻的问他。
他对单孤刀信任太过,以至于从前所有对单孤刀不满的声音都传不到他的耳朵,如今乍然听到,纵使他还和从前一样不愿信,可当这事街头小巷都传遍时,他也不得不信。
“为什么呢?明明……”
明明什么?方多病看着眼前的人颤抖的手,微红的眼眶,不由的叹息一声。
明明你们是师兄弟,明明你们那么要好,明明那么喜欢这位师兄,明明你已觉得你们两位感情深厚,为什么他却如此恨你,甚至于对你们的师父下手。
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呢。
李相夷,你是不是又和李莲花一样,怪自己太过自得自傲,怪自己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太过桀骜不驯,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错了。
可是,你是李相夷啊,李相夷本该如此,什么目中无人的错处不过是他们无能为你安的借口。
“李相夷,你自幼便是武学奇才,十五岁便天下第一,十七岁建立四顾门,如今你不过才十八岁,正是少年最意气的时候。”
“从前,别人背叛你,你是怎么做的?”
方多病看着李相夷,轻声问他。
李相夷听到方多病的话,怔愣了会,才看着方多病开口道:“绝不饶恕。”
方多病弯了一下眼睛,又开口问他,“那时,你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吗?”
李相夷愣住了,没有回答。
他当然不觉得是他的问题,那些背叛之人无非是贪心不足,想要的太多,与他有什么关系。
“相夷,若单孤刀是你,你会同他一样吗?”
李相夷沉默片刻,垂下眼眸,声音低落沉闷,“若师……若他如我一般,我自当尽力跟上他,不拖他后腿,不做他的软肋,绝不会觉得他是看不起我,不愿同我共事。”
李相夷说完,大抵是也想明白,所以方多病也没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
他为何这般想他,难道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他对他的好都是假的么。
“去用饭吧。”
方多病没再过多的说什么,他站起身,拍了拍李相夷,温和的看着他。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不喜欢,无关是谁,若都将错处归结于自己身上,那这世上便没什么好人了。
他不过欺你纯善,对他信任至极,料定你不会怀疑他,他满身污浊,想看你湿身罢了,何必在意他。
3
“少爷!外面都说你跟笛盟主混久了,也变成魔头了!”
离儿气冲冲的进来,对外面的谣言气得要命。
“那些傻子正邪不分,还说少爷你是魔头,我呸!”
离儿没注意到一旁的人是李相夷,这院里方多病只许她一个下人常来,离儿跟在方多病身边比较久了,所以方多病倒也没限制她来。
“又不是第一天这么说,理他们作甚。”
方多病毫不在意,这话他听的多了,昨天将那门派灭了,那些人不信他,自然觉得他魔性更重。
“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是他们说你不配当李神医的徒弟,而且你不知道,他们现在借着这个名义想杀你和金鸳盟笛盟主,他们一群傻子被骗得团团转,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盲目跟风,我呸!”
过了这许多年,连离儿都能看出这事有人操控了,只是他们居然将李莲花都扯了进来,让本不打算过多理会的方多病眉头紧皱。
他无奈叹了一声,开口安慰着离儿,“没事,此事我自有安排,别气了,气大伤身,今日你家郎君不是回来吗,还不去接他。”
离儿翻了个白眼,气性还没下去,对自家郎君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自个不长脚不识路吗,要我去接什么!”
话是如此说,但还是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少爷,庄里今日新到了一批上好的布料,夫人让你得空去挑喜欢的做衣裳。”
说完,离儿便离开了,方多病思考着离儿的话,原本对谣言与背后阴谋置之不理的他,想着李莲花,还是放不下。
他当然可以对所有事情毫不理会,但是李莲花不行,无论背后之人在筹谋什么,都不该将李莲花再扯进这些阴谋诡计里。
方多病侧头看了一眼李相夷,他依然没什么情绪,低着头垂着眼眸,好似对外界的事毫不关心。
方多病叹息一声,起身离开。
“吃糖吗?”
方多病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糖袋,另一只手却拿着一颗糖,伸到李相夷眼前,眼带笑意看向他的眼睛,问他。
李相夷没回过神,他怔愣的看着眼前的糖,顺着糖看向手的主人,却无意间掉入充满笑意的温柔的眼睛里。
李相夷忽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说书人讲的话本,里面全是自己与这小徒弟的故事,不舍的,感动的,轰轰烈烈的,还有温馨的。
他不懂十几年后的自己和小徒弟是什么感情,但后来的自己遇到方多病时,想必是开心的。
李相夷接过眼前的糖吃掉,想起刚刚离儿的话,才开口问他:“你是不是要出去查案了?”
听到李相夷的话,方多病顿了一下,又迅速恢复过来,“该去看的。”
“我跟你去。”
李相夷看着方多病,认真的开口。
方多病心里思索一圈,觉得李相夷出去走走倒也不错,否则让他一直待在这个小院子里,胡思乱想不说,他本人想必也是不乐意的。
正是少年好奇活泼的年纪,怎么会安静的呆在这里。
“好,那你便跟我一起去吧。”
4
“你心里是不是大约有了猜测?”
两人回到了那间小院里,里里外外走了一遍,这门派倒真不是别人指使,只是背后之人顺水推舟,将那门派用来对付自己罢了,正好除了一个魔教,还有可能除了方多病。
其实方多病内心大约知晓是谁,这么多年不能明目张胆杀他,却又不得不杀他的,不就只有一位么,他此行不过是不想因自己之故将不在多年的李莲花牵扯进谣言里。
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如何,但李相夷的徒弟却不能背了魔头的名号,况且,现在李相夷还在他身边。
“有了些眉目。”
时隔多年,身边忽然又有了同伴,让方多病有些不适应,他本能的按照记忆里照顾李莲花那样的方式去照应李相夷,虽然总后知后觉的想起李相夷大抵是不需要的。
李相夷总是走在他前头,高马尾在脑后也随着李相夷一甩一甩,声音总是从前头传来,他总是看着他的背影,像小时候一般,而那人从未发觉。
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走出了那间院子,院子里没什么线索,方多病也不着急,招呼着李相夷去吃东西。
集市里有一家他尚且记得当年带李莲花来吃时,他说过不错,还挺喜欢吃的,特别是招牌菜,那次方多病还不知道李莲花花生过敏,他只记得当时李莲花颇爱花生,他以为是李莲花喜欢之故,却不料听李莲花说是曾经过敏,没怎么吃过花生,一时新奇而已。
方多病想起这遭,点菜时特意吩咐了不要放花生,他点完菜,却发现李相夷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方多病有些疑惑的回看李相夷,“怎么了?”
李相夷没第一时间回答他,倒是想起四顾门里知道他花生过敏的其实不少,只是放心上的不多,每次吃饭前若阿娩在,总要先检查一番,厨房那边也是知道的,只是他餐桌上花生出现的次数还是很多。
他先前出去倒是知道自己现在已是死了有五年之久,碧茶之毒他也了解过,所以其实对方多病来说他吃花生会过敏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他没想到方多病会记得。
所以才会不由的想起四顾门里的饭食,方多病十五年前的事尚且记得这么清楚,而门里天天做餐食的却不然,纵使他不在意,却也明白其中的落差。
李相夷甩甩头,不再想这些,抿了一口茶水,才对方多病摇头,“无事,只是在想你对我的口味倒是清楚。”
方多病对他笑笑,扬着眉想要回他,“那是李……”
说出口时却突然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样,只是扬起的眉又落了下来,眼里的笑意也退去不少。
“那不是你从前与我说过么。”
虽然方多病有意遮掩,李相夷还是察觉到了,他觉得奇怪,却又暂时想不明白是哪里奇怪。
他知道李莲花是自己以后的名字,也知道以后自己变化大,但在李相夷眼里却没觉得有什么,李莲花虽然和他自己相比变了很多,但还是他啊。
他直觉方多病并不是不习惯改不了口,只是他还未想明白而已。
李相夷也没细想下去,抛在了脑后,转而问起谣言的事情。
“你现在想要怎么做?”
在李相夷看来肯定要抓出背后的人,然后破了谣言,但他终究不了解这边的事情,也没过多的说什么,而是问方多病想要怎么处理。
按以往方多病破案的风格,自然是直接抓了人省事,但此次若他没猜错,大抵只能将谣言破了。
方多病下意识转动着茶杯,心里细细思考着,他侧头看向窗外,街道上小商贩不停叫卖着,看起来一切正常。
他又悠悠的扫了眼街头巷尾正逛街的百姓,有好几位官家的出来透气了。
方多病转过头,撑起头转动茶杯,看着李相夷笑了一声,才回他:“将谣言破了便是。”
李相夷见着方多病方才的动作,知道他大抵是发现了一些线索,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在看清楚后却顿了一下,喃喃问道:“怎么是官家的人?”
方多病却毫不在意,“他想杀我,却杀不得,至少我不能是他杀的,不若,今日我也不能听到这些谣言了。”
李相夷脑子转的很快,方多病话音刚落一会,他便会回过神惊讶的看向方多病,“居然是上头那位?”
李相夷刻意压低了声音,眼里满是好奇与惊讶,还有一丝担忧。
方多病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周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夹了一筷子菜给李相夷,有些期待的问他:“味道如何?”
李相夷不愧是李相夷,脑子转的快,也很快能明白他的意思,及其自然的吃起方多病夹给自己的菜,笑着回答。
“甚合我口味,你这菜选的极好。”
李相夷赞叹道,又吃了几口其他的菜。
待两人回到方多病的院子时,方多病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想必你出去时也听闻过极乐塔的事。”
“当初我同李莲花一起进入极乐塔,里面除了明面上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有关到当今皇室的血脉问题,我与李莲花当初安全出来顺利逃脱,但皇帝却也进去看了,所以这世上有关于当今皇室血脉不正的事只有三个人知晓,我,李莲花,还有皇帝,不过李莲花如今不在了,皇帝没了后顾之忧,我这个来龙去脉知晓的一清二楚的人,便成了他的眼中钉。”
方多病脸上没有表情,冷漠严肃的讲着当年的事。
“不过是当初李莲花走时,与他有个约定,他不能动我和方家,如今想要除我,便只能借刀杀人。”
说完,现场一片静默,李相夷还没来的及开口,便听方多病笑起来,眼里有些讽刺。
“不过,他杀不得我,笛飞声自然不会帮他对付我,这世上能杀我的少之又少,况且,想要越过金鸳盟和天机山庄杀我,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啊,既想,又想。”
所以对于此种事情方多病见怪不怪,只是从前从来没将李莲花扯进来过,一个已死之人,那位好歹也算一位明君,也不泄此种手段。
此次他猜,大约是他手下的人坏了事,这事解决后,大概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有动作了。
知道方多病不会有事后,李相夷放心的开口。
“你这些年没有什么动作,所以他也不痛不痒的给你使绊子警告一下你,若将来有一天他发现你有点迹象,是不会管那个没什么人知晓的约定的。”
李相夷也看的透彻,对皇帝他虽没接触过,但耳闻一二便也大概知晓。
方多病自然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他只点点头,不再继续此事。
方多病去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