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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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招舟没有喝多，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他清楚地听见一屋子人的欢笑，也清楚地听到厉则深的那一句“以后记得给我们小孩儿行方便”。

叶招舟感觉自己幻听了，明明没有人喝可乐，可是他听到了可乐咕噜咕噜冒泡泡的声音。

厉则深也许只是在酒后说了一句他自己在酒醒之后都不会记得的话，但是于叶招舟而言，是刻骨铭心的一句话。

叶招舟把酒瓶中仅剩的一点红酒倒进酒杯里，然后握紧酒杯抬手想要轻轻碰一下厉则深的酒杯。

厉则深垂眸，端起酒杯的时候止住了叶招舟压低酒杯的动作，杯口相抵，没有高低差。

“厉总？”

叶招舟举着酒杯有些呆愣。

厉则深手搭着椅背上，整个人斜坐在椅子上，灯光打在厉则深的脸上，叶招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厉则深的表情。

但是，叶招舟莫名觉得厉则深是眼含笑意的。

“朋友局，不兴应酬那套。”

叶招舟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厉则深带来的红酒不算贵，但是口感还不错，倒进醒酒器中的就已经被瓜分完了，他借着酒意占下了一个酒瓶。

厉则深看着叶招舟明显带着醉意的眼睛，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确实不早了。

“行了，我先带着叶招舟撤了，你们继续吧。”话音刚落，就打了一个哈欠。

于鑫源起身，问用不用帮忙叫代驾。

厉则深摇头，“不用。”

初冬的江夏，晚风已经带着些许的寒意，叶招舟走出电梯的时候就要直接走出楼道，被厉则深一把拉了回去。

“外套的扣子扣好。”

叶招舟闻言乖乖站在原地，认真把外套的扣子扣好。

厉则深靠墙站着，等叶招舟扣好扣子才直起身朝外面走。

拐出走廊，风吹过，叶招舟感觉自己的头皮被寒风刺了一个对穿，有些冷。

“冬天了，晚上的时候还是要穿暖一点的。”

厉则深察觉到叶招舟被冻得瑟缩一下，一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整了一下车里的温度。

好在厉则深的车停的不算远，两个人没走一会儿就走到了车旁，叶招舟打开车门的时候，车里的温度还没有很高。

不过，叶招舟坐进车里的时候还是感叹了一下温暖，是真的温暖。

厉则深笑了一下，也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静默了两分钟，叶招舟没有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厉总，是找的代驾吗？”

厉则深从嗓子里嗯了一声，带着一些鼻音，听上去懒懒的。

叶招舟微微侧头看向把头靠在头枕上的厉则深，厉则深轻闭双目，看上去有些疲倦。

“呦，你也有今天啊？”

驾驶位的车门被人打开，伴随冷风一同传进车厢的是一道嬉笑声。

叶招舟慌忙转移视线。

厉则深睁开眼睛的时候，余光刚好看到叶招舟低头玩着外套上的扣子。

“目的地在导航上设定好了，你直接跟着导航走就行。”

“……前方目的地北港花园，预计……”

“你搬家了？”

厉则深打了一个哈欠，幽幽道：“我车里还坐了一个人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厉则深冷声道：“我还以为你眼睛瞎了，没有看到了。”

驾驶座的男人开车很稳，但是在叶招舟看来比起厉则深还是差了一些。

男人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在人前揭厉则深的短，“切，我的眼神再差也不至于让人忽悠成瘸子。”

叶招舟其实有些好奇厉则深曾经是被谁忽悠成了一个瘸子，毕竟他看上去成熟稳重，永远都是理智在前。

不过再好奇，叶招舟也不会蠢到去追问。

车里的音乐很轻柔，叶招舟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在舒缓的音乐声中放松下来，尽管他知道，他应该保持清醒，哪怕不说话也要保持清醒。

叶招舟被叫醒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哪一栋？”

厉则深问得坦荡。

“不用麻烦了，厉总，我自己走回去就行，离得很近，而且就当醒酒了。”

叶招舟笑得真诚。

漆黑的车厢里，叶招舟淡定地同厉则深对视着。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叶招舟却觉得自己经历了这一生中最漫长的时光。

“咔哒”一声，车门锁解开了，伴随着叶招舟开门的动作响起的是厉则深的提醒：“到家来一个消息。”

“好的，厉总。”

叶招舟笑着说完，轻轻地关上了车门。

叶招舟没有回头，抬脚朝行人通道的方向走去，脚步缓慢，但是并不虚浮。

叶招舟拿出门禁卡刷开通道，听到身后那辆汽车响起鸣笛声。

回眸望去，那辆黑色的车子已经离开了，鸣笛似乎只是在告别，却并不在乎被告别的人在不在意。

“滴——”

叶招舟低头看去，通道门因为限时重新关闭了。

叶招舟重新刷了一下门禁卡，如果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有时限就好了。

这样，他的喜欢也会有期限。

只要到了时限，喜欢这种情绪就不会再重现，也挺好的，至少这样，他的不可言说就有了倒计时。

微微透着寒意的风吹过，叶招舟把手揣进口袋里，低着头，一步一步朝前走。

刚才在车里的时候，其实有那么一瞬，他想说：“我很会煮醒酒汤，要不要来我家坐一坐。”

可是这句话的意思太明显。

无论厉则深怎么解读，都显得他居心叵测。

所以叶招舟没有说，只是接着醉意沉默的看向厉则深。

眼神可以被醉意掩盖。

喜欢被酒精麻痹。

“那个小孩喜欢你？”

厉则深坐在后排的座椅上，降下车窗，手轻轻向外伸了一下，弹了下烟灰。

就在男人以为不会收到回复的时候才嗯了一声。

“那你什么想法？”

厉则深没有接话，他什么想法，没有什么想法。

不过初入职场新人的雏鸟情节罢了。

如果叶招舟一开始跟着的领导的是其他人，譬如于鑫源，譬如森哥，叶招舟恐怕都会对他们有好感。

厉则深清楚的知道，初入职场总会这样，因为他人一点点的善意就误以为那是好人，会把一时的感激当成喜欢。

可是如果真的接触下去，深入了解，会发现，原来这个人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有缺点，不完美。

幻想会破灭，喜欢会不再。

厉则深想，他甚至不用开口说什么，等再过一阵子，银行忙起来，叶招舟的喜欢会在无尽的工作里消散。

他或许会和其他人一样在背后吐槽着银行的傻.逼规定，然后在月底完不成任务的时候咒骂领导的不干人事。

所有人都会有这个经历，在最开始的时候以为遇到的都是好人，而实际上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大家也的确都是好人。

车子停在厉则深家楼下，厉则深下车之后看着同样下车并且锁了车的男人，揉了揉眉心：“你……”

“我睡客卧。”男人抢答。

“我是说，你可以把车直接开回家的。”厉则深补充完整自己没有说完的话。

男人摇摇头，“不回去，烦，我去你那里睡一晚。”

厉则深大概能猜到些什么，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朋友之间没有必要参与太多，在朋友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就够了。

“行，走吧。”

厉则深打开家门的时候，家里的狗狗已经蹲坐在门口等他了，厉则深换了拖鞋也没有去管身后的人，抱起狗狗就是一顿贴贴。

“宝贝儿，还记不记得叔叔？”

厉则深瞥了一眼坐在沙发旁地毯上逗狗的人，开口道：“你陪它玩一会儿，我去倒杯水，还是说你想喝点？”

男人仰头，被客厅明晃晃的顶灯晃了一下眼睛：“或许你能给我调酒吗？”

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

叶招舟洗完澡躺在床上刷着手机，短视频里总是会有活多或少的一些擦边的视频，看得叶招舟有些烦闷，没一会儿就把手机丢在一边，扯过被子蒙住头。

有时候，成年人也是需要学着当鸵鸟的。

解不开的心结，就先放一放，反正事情也不会更糟糕了。

沉沉睡去的时候，叶招舟感觉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但是睡意过重，叶招舟也不想抵抗。

直到第二天早上叶招舟被厉则深的电话叫醒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忘记调整闹钟时间了。

“刚醒？”

厉则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属下迟到这件事情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叶招舟一边掀起被子慌乱下床，一边回答厉则深的问题：“抱歉，厉总，我忘记了，我现在马上收拾，十分钟……”

叶招舟的保证还没有说完就被厉则深的话打断了，“不用急，你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收拾，收拾好下楼，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叶招舟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镜子，有时候真的不是他见色起意。

而是厉则深就像爷爷酿的酒一样，越接触越会被他的人格魅力吸引。

厉则深的体贴是藏在细节里的，也许你在不经意间会发现，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

但是无论你知不知道，都不会对厉则深产生什么影响。

他这么做了，紧紧是因为，他的教养告诉他，他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