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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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招舟打开副驾车门的时候，厉则深正在调整导航，听到开门声也只是抬眸看了一眼，看着还有些气喘的叶招舟，问了一句：“不是跟你说了还有半小时的富裕时间？”
叶招舟系好安全带，低着头没有说话。
厉则深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置物台，“早餐，别把渣子掉在我车上。”
叶招舟打开装在保温袋里的早餐，一份手抓饼加蛋加烤肠，还有一杯豆浆。
是他之前常吃的。
叶招舟不知道这算不算上司的偏爱，只是低头默默吃着早餐。
车子停在服务区排队加油，叶招舟扔了垃圾，又去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
矿泉水瓶立在杯托里，互不相贴。
叶招舟莫名有些低落，揉了揉眼睛，低头刷短视频。
车子平缓启动 ，叶招舟关掉了手机。
他想要开口聊些什么，但是突然发现离开工作，离开银行的琐事，离开贷款，他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和厉则深聊的。
在这一刻，叶招舟的失落仿佛是夏日的一场暴雨，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
“你……”
叶招舟吐出一个气音之后，发现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索性闭上了嘴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厉则深调小了音响的声音，“怎么了？”
两个小时的高速对于厉则深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不会因为没有人聊天就困倦，时间最紧张的时候，他早上五点出发，开了三个小时的高速，开完长达五个小时的会议之后，马不停蹄又开了三个小时回家。
只是叶招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有些不放心。
叶招舟摇头，“没事，就是突然忘记要说什么了。”
厉则深切了个，换了一首轻音乐，“今天的会议挺重要的，你可以休息一下，记得最好会议笔记。”
叶招舟闭上眼睛，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车里开了暖风，座椅加热也打开了，暖烘烘的，惹人生倦。
本就没有睡够的叶招舟最终没有抵过睡意，沉沉睡去。
拿着笔记本下车之后，叶招舟明显更沮丧了。
怎么就那么贪睡，如果不睡觉的话，他应该就能知道厉则深开长途车地时候喜欢听什么音乐了吧？
只是再怎么懊恼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叶招舟低着头，跟在厉则深的身后一点一点挪动脚步。
“厉总，来啦？”
“早啊，厉总。”
……
短短几米的路程，叶招舟被迫跟在厉则深的身后停了好几次。
好多人都在同厉则深打招呼，厉则深似乎很有名？
会议的座位都被提前标注好了名字，厉则深的位置在他的前面。
靠近墙壁的一面，总是适合拖着下巴发呆，只是叶招舟今天没有心思发呆。
摊开的笔记本上放着一支黑色的直液笔，笔记本的右上角工工整整地写着记着时间和会议主题。
叶招舟刚才已经打量过了会议室里的布局，基本都是按照各个银行规划的座位，他与厉则深的座位却没有挨着。
当厉则深站在投影仪的前面，作为代表宣讲着阳光信贷，叶招舟手下的笔不受控制般在横格纸上写了“厉则深”三个大字。
“为弘扬阳光信贷这一积极信贷文化，我支行……”
厉则深站在台上，举手投足间满是自信，今天这场关于阳光信贷的宣讲会，厉则深不是主角。
可是对于叶招舟来说，今天，明天，往后的每一天，厉则深都是主角。
厉则深走下台的，重新落座，身边是之前一起参加过培训的同事，见到对方对着自己比了一个“棒”的手势，厉则深回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尽管前面有这么多优秀的同事都在分享各自在践行阳光信贷这一准则的时候做出过什么样子的努力，我们的队伍里还是存在部分同志偷奸耍滑。”
“……三十万的贷款你抽五万的回扣，你是真的敢，都没有心吗……是谁我就不点名了，再有下次我会全行通报。”
叶招舟明白了，这是有客户经理吃回扣被人捅破了，三十万，江夏银行发起的村镇银行贷款额度没有很高，三十万的贷款抽五万，是真的有些黑心。
毕竟一般去村镇银行贷款的人，如果不是关系户，基本就是在四大行贷不出那么高的额度，或者说利率不是很合适。
叶招舟转动手中的直液笔，突然想起阳光信贷视频政策刚一执行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吐槽不过是一个保证书和视频，怎么可能真的能约束到人。
那天的培训会议结束之后，大家都觉得一个小时的培训耽误了自己的休息时间，签字的时候都在吐槽。
那张白纸上的字迹都很潦草。
只有厉则深在意见书的最后，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沉默着，没有一句抱怨。
直到这一刻，叶招舟才明白厉则深当时工工整整写下的不止是名字，还有责任。
金融行业的大环境整体下滑，想多挣钱没有错，只是不能用错方法。
返程之前，厉则深问是在这边吃了回去，还是回去再吃。
叶招舟随口回答都行。
厉则深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再吃。
不过开车的之前还是提醒叶招舟，储物格里有巧克力，饿了可以先垫一下。
叶招舟点点头，沉默地看着手机。
车子驶上高速，叶招舟才开口：“厉总，人为什么……”
厉则深关掉了音乐，打断了叶招舟的话，“想问我感觉大家看上去都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叶招舟点头。
厉则深虚扶着方向盘：“因为贪心啊，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还记得刚来银行银行的时候，动员会上董事长说过什么吗？”
叶招舟回想起那个午后，燥热的会议室里，他们坐在椅子上，听着无聊的会议，那时候他们以为不过是一群领导在台上打着官腔。
“你要不把钱当钱，那只是一串数字。”
厉则深感叹了一句：“可是总有人会忘记这一点，他们会在对金钱的渴望里迷失自己。”
叶招舟脱口而出：“那你会不会怪他，如果不是他你不会离开风险部。”
叶招舟也是后来才知道，银行的金字塔结构里，部室的地位高于支行。
厉则深从风险部变成支行行长，是明晃晃的贬职。
无论人事变动通知里写得多么冠冕堂皇，那也是贬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贬职。
厉则深侧头看了一眼叶招舟，还真是年轻。
“怪过，但是我也有责任，所以这个调令我接下来了。”
因为这场关于职业道德的纷争里，他也不是一个无辜的人，所以他理应接受处罚。
叶招舟的指尖刮着安全带，阳光透过玻璃招进来，有些刺眼。
“人啊，做事讲究一个问心无愧，这么说可能有些老套，但是当年带我的师傅就是这么跟我讲的，银行里经手的都是真金白银，收不住自己的底线就会出问题的。”
厉则深幽幽地说，每个人对职业道德的看法都不一样，有人重视有人不重视，有些人尽管不重视，但是依旧不会出格。
而有些人不放在心上，是因为他真的没有道德。
返程的路上叶招舟没有睡觉，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厉则深说着话。
虽然他不知道厉则深喜欢听什么音乐。
但是他知道了厉则深喜欢在压力大的时候喝酒，喜欢安静的地方。
“那你一定是个I人。”叶招舟斩钉截铁道。
厉则深有些没有明白，“什么I人？”
叶招舟坐直身体，仿佛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厉则深，“你不知道吗？M、B、T、I，十六型人格测试。”
厉则深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最近超火的，我分享一个链接给你。”
说完，叶招舟就低头找出收藏夹里的一个网页链接，复制粘贴发给了厉则深，“回去你记得测一下啊，如实回答啊。”
年轻人的东西，还真的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厉则深看了一眼叶招舟，没有扫兴说不行，但是也没有明确说好。
叶招舟没有发现，依旧在兴致勃勃地分享，“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E人，然后测完发现自己是个I人，天塌了。”
“I人不好吗？”厉则深疑惑。
叶招舟否认：“不是不好，就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是E人，因为我还挺喜欢社交的，感觉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开心，所以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需要向外获取能量的人。”
厉则深从有限的信息里提取到了有用的信息，“然后你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需要向内获取能量的人，也就是I人？”
“嗯嗯。”叶招舟应声，“因为虽然我很喜欢和朋友相处的时候，也很享受，但是其实我更多的时候还是自己安静待着。”
厉则深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MBTI到底是什么。”
这下厉则深是真的没有忍住，笑出了声，“你还真的是执着。”
叶招舟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厉则深没有听清，想要再去问的时候，叶招舟说想听音乐。
话题一旦被岔开，就很难继续接上。
音乐声响起，叶招舟方才的那句话好像是丢进海里的石子，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然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