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与孙权,年岁相差无几,仅少孙权五岁耳,但于孙权承继父兄之基业,已有轻视之意。
但其实,郭婉深知,曹丕虽口出轻视孙权之言,然其心中,实则对孙权颇为羡慕。
盖因孙权能承继父兄之业,已稳坐江东,而曹丕则身处众兄弟竞争之中,尚未得展其抱负。
实有云泥之别。
孙权前岁已被朝廷拜为讨虏将军,兼领会稽太守,驻守吴郡,麾下文臣武将,济济一堂,共谋江东六郡霸业。
反观曹丕,如今犹未得一名亲信臣僚之辅佐,唯与掖庭之中,一名微不足道的女史,共叙心声,交流见解。
且日后尚需与诸弟争锋,方能有望承继曹操的霸业。
相比于孙权,曹丕现在混得确实很差。
郭婉于旁,默察其情,心中暗忖:
曹丕虽有雄心壮志,然世事难料,前路漫漫,尚需诸多磨砺。
且承继之事,非同小可,日后与诸弟之争,必将惊心动魄,未知鹿死谁手也。
曹操之子众多,犹若繁星。
而孙坚、孙策之后嗣,则如晨星之稀,是以孙权承继之事,相较曹丕,并无太大竞逐之忧。
主要是曹操的儿子太多了。
郭婉默观此状,有些怜悯曹丕了。
曹丕身处众兄弟之中,犹能脱颖而出,显其才智,已属难能可贵。
虽竞逐之路,荆棘满布,但他能胜却诸多弟弟,最终被曹操立为魏王太子,亦可见其非凡之处。
前半生对于魏王太子之位的竞逐,于曹丕,此乃磨砺与考验;
于郭婉,实乃千载难逢的良机。
位卑权轻的曹丕,方能青眼有加于她。
待日后曹丕身旁贤臣良将如云,就没有她郭婉的立足之地了。
到时候,曹丕就看不上,也无需用她了。
此番叫做捷足先登。
须趁此先机,于曹丕未显之时,与之缔结深厚交谊。
毕竟,曹丕日后腾达青云,将会是她的顶头尊长。
借此良缘,与之亲昵无间,以图日后之荣光。
于是,郭婉秉持侍奉上司的恭谨态度,含笑而言曰:“公子雅量高致,勿以婉之微才见责。虽不才,然略知天下之事,粗通世故人情。但愿公子此行诸事皆顺,早传捷报,平安返归。”
既有奉承,也不损曹丕颜面。
曹丕闻之,心有所动,欲探其深浅,乃问曰:“吾此行吴郡,女史可有良言相赠乎?”
郭婉摇首微笑,答曰:“无他,公子智谋深远,此行必能独当一面,婉无需多言。”
郭婉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曹丕的。
她两辈子都没做过使臣,只见过猫走,没走过猫步。
出使一事,确实不算熟稔。
郭婉虽欲令曹丕自幼对她倚重之,但并不打算事事为其筹谋画策。
因为有些事,秘而不宣,欲拒怀迎,其效更佳。
此番出使吴郡,非涉险境。
孙权今朝,必不会对曹操之子怀有不轨之心。
以曹丕之智谋,足可应对孙权、周瑜等辈,游刃有余。
至于孙权之众,对曹丕是礼敬有加,抑或是刻意刁难,实则无关紧要也。
“女史暂时无以教丕,但出使吴郡之后,说不定就有以教丕矣!丕欲跟暴室讨要女史,为丕门客,偕女史一行出使吴郡。不知女史以为何如?”
郭婉闻之,讶曰:“门客之职,非皆男子所司乎?”
没想到曹丕竟然邀请她一同出使吴郡。
更没想到曹丕会邀请她做门客。
汉末确兴养客之风,但郭婉觉得如今做曹丕的门客没有什么用。
毕竟曹丕还未开府,也无官职在身,还不如继续做她的暴室女史。
沉吟片刻,心中虽感曹丕诚意,然终觉此行非女子所宜。
乃婉拒曰:“公子美意,婉心领之。但此行路途遥远,且有诸多未知,婉一介女流,恐难胜任。”
郭婉继续以女子之身婉拒。
曹丕见其犹豫,心中微急,然面上不显,复又劝道:“女史勿虑,吾知女史才情非凡,定能胜任此职。且此行有女史相伴,吾心甚安。”
郭婉听罢,心中微动,然仍犹豫未决。
曹丕见状,遂从怀中取出一精致软盒,置于案上,缓缓打开,只见其中盛放着一匹华美绮縠,色彩斑斓,熠熠生辉。
正是曹丕欲赠予孙权之物。
“此乃吾从织室精心挑选之绮縠,欲赠予孙权,以表诚意。然此等华美之物,受不得路上日晒摩擦,需得细心呵护。”
曹丕边言边将木盒推向郭婉,以示其言非虚。
郭婉见状,目光落于绮縠之上,见其华美异常,心中不禁赞叹。
她做沉吟状,片刻后,终道:“公子所言极是,此等华美之物,确需细心呵护。既公子如此看重婉,婉愿以暴室女史之身,替公子护礼前行。”
这个理由,倒是让郭婉拒绝不了。
毕竟,郭婉身为暴室女史,职在守护织物之完好,亦是分内之事。
若她再向曹丕提议,令其往织室求助于女织,或于暴室寻啬夫、女侍中伴行,则显得无谓且失当。
曹丕身为司空长子,虽受宠程度有限,然其身份尊贵,非她一小小宫人所能比肩。
反复推辞,恐有得寸进尺之嫌,实非明智之举。
况且,此行实为郭婉赢取曹丕更深信任之良机。
于是,她暗自思量,决定应允此事,以尽己责,亦图日后之发展。
郭婉闻曹丕之言,心湖微澜,知其出此策实为权宜之计,然亦能感受到其字里行间的诚挚之意。
她略作沉吟,秋水般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坚定,终启朱唇,缓缓言道:“既公子如此看重婉,婉愿以暴室女史之身,替公子护礼前行。然望公子许诺,此行务必保重,平安归来。”
“丕自当竭力保女史周全,虽无权柄加身,然护短之心,人皆有之。女史既随丕同行,丕必视若珍宝,护之周全。”
曹丕语毕,面上洋溢着满意之色,击节而赞:“如此甚妙!那丕便不再以女史相呼,未知女史可有字号,以便日后相称?”
郭婉轻轻颔首,声音柔和如春风拂面:“婉姓郭氏,字女王,公子可直呼‘女王’之字。”
曹丕微微颔首,目中流露出赞许之意:“丕尚未辟府治事,女王不愿屈尊为丕的门客,丕心领神会。然则,出使吴郡之时,还望女王能替丕多多筹策,共图大业。”
曹丕可称郭婉的字‘女王’,但时至今日,郭婉却难以直呼曹丕的字‘子桓’。
一则,礼数之隔阂,犹如鸿沟,难以轻易逾越;
二则,曹操尚未赐予曹丕表字。
虽世风不以二十弱冠为限,富贵之家多提前为子弟取字以立身,但曹操似将此事遗忘。
抑或,曹操对曹丕本就未曾多加关注,未曾料想其会主动请缨出使吴郡,故曹丕至今仍无表字。
此事既成定局,郭婉亦只能遵循礼数,难以直呼曹丕字子桓也。
郭婉微微欠身行礼,言辞恳切:“婉定当尽心竭力,做好本职之事,必不给公子增添丝毫烦恼与困扰。”
至于筹谋划策之务,彼此心领神会,无须赘言于口。
曹丕向暴室令略言暂借女史之意,郭婉随即稍作整理,于端门前与蒋干会合。
一行共计八人,浩浩荡荡,踏上了出使吴郡的征途。
他们虽未乘驷马雕鞍之锦车,但所乘之车亦颇显宽敞。
八人分乘四车,郭婉则独享一车之静谧。
蒋干与曹丕各携侍从一人,余者则为三名护卫壮汉,各负其职,以确保此行无虞。
沿途风光,尽收眼底。
山川壮丽,江河浩渺,令人心旷神怡。
田野间,农夫耕作,牧童放歌,一派祥和之气。
市井之中,商贾云集,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车行之间,偶有鸟鸣声声,清脆悦耳,宛如天籁之音。
风吹草动,花香袭人,更添旅途之趣。
郭婉于车内,凭窗而望,不禁感叹此世万物的奇妙,亦对此行充满期待。
若非曹丕之邀,郭婉或将久居许都,难以脱身。
且她历经两世,未尝涉足江东之地。
曹丕与蒋干则于另一车外,时而低语交谈,时而指点江山,议论时事。
侍从与护卫亦各司其职,或警觉四周,或照顾车马,确保行程之顺利。
如此,一行八人,伴着车辚辚、马萧萧之声,一路南行,出使吴郡之旅,正缓缓展开。
自许都至吴郡,行程需月余之久。
沿途九州之景,美不胜收,加之郭婉可以书画自娱,是以此行并不觉乏味。
孙权,就是吴郡富春县本地人。
自建安三年,孙策受朝廷之册封,荣膺吴侯之爵,正式位列诸侯之林。
他东征西讨,所向披靡,复取豫章郡,疆土日益广袤。
孙策为人轻率浮躁,终遭前吴郡太守许贡三门客之暗算,不幸罹难。
及至建安五年,孙策薨逝,孙权承继吴侯之位,“国都”仍旧设于吴郡。
孙权承继父兄基业时,掌有六郡之地,除丹阳郡外,乃会稽、吴郡、豫章、庐江、庐陵。
庐陵郡,是孙策自豫章郡析出,皆隶于扬州。
此时,扬州之境,唯九江郡尚为曹操所据。
郭婉深知,自建安之初,迄至赤壁之战前夕,孙权皆以吴郡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