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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 1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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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城到乾都,快马加鞭确实需要整整五日。

栖真没那么蠢,她虽然从袁博那边听得许多,被风宿恒震撼地丢了魂,但智商还在。

上午去南城瑶光派递帖,拜访上官掌门。上官见她活过来也很意外,本想多说几句,怎奈栖真致歉说有急事,请允一位门中弟子御剑送她去乾都,当下即走。

仙宗门派又不是送快递的,怎会随便来个人要搭便车就答应,但眼前这人什么身份?大容太子当日急得团团转,上官亲眼所见,哪敢怠慢。正好有个转日要去乾都办事的弟子,立马叫来送人去。

所以袁博他们还在南城急地到处找人的当晚,栖真已御剑抵达乾都。

至于为何要来……

若说从玉茗山庄出来,凭的是她内心遏制不住的冲动,那么在天上的几个时辰里,栖真已经彻底想明白。

她不是来砸场子的,更不是来抢亲的,她来,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和风宿恒告别。

她已于六梅树下奉上一颗臣服的心,若非珠子招她,她不会再去臆想,更不会找袁博求证。

可这一求证,还不如不问!

当她终于知道风宿恒曾经为他的公主做过什么,她心痛到无以复加,甚至在内心产生强烈的自惭形秽。

她觉得风宿恒和他的心上人譬如一部感天动地的连续剧,而她,只是这部剧中一段小插曲。

插曲谱写得再美妙,又怎能喧宾夺主?但她没办法,她知道自己是风宿恒的插曲,风宿恒却是她的剧终!

明日是他大婚,大皇子娶亲该是辛丰盛事,想必有普天同庆的仪式。她只想躲在暗处偷偷瞧他一眼,瞧一眼他身披大红喜服,迎娶心上人的春风得意,瞧一眼他付出良多后,得偿所愿的笑颜。

他少她一句面对面的再见,那便由她来说吧。

雪夜访戴,兴尽而归,她想用这种方式给自己的感情一个交代,和他来一个沉默但正式的告别。

乾都通乾大道张灯结彩,四处扎着红绸,一看就做好了迎亲准备。

栖真在这条主干道旁的客栈住下,要了一间有临街窗户的房间。

明日里,她要站在这扇窗前,看着底下喜气洋洋、锣鼓喧天,新郎喜不自胜,骑着高头大马,十里红妆迎新娘。

栖真在窗前坐了好久。

钝痛不是痛,是慢慢割人的刃。她不是一个悲情的人,也少信鬼神,但当她终于穿过黑夜,见到雨滴和晨光同时落在窗棱上时,仍然抑制不住悲伤。

谁不希望心上人的婚礼在一个得到老天祝福的艳阳天举行?

可明显天公不作美。

晨阳只在天际露了一瞬脸,便被乌云遮蔽。街上晨起的人多起来时,小雨成大雨,在石板街上砸出朵朵水花。色彩单调的油纸伞在底下来来去去,遮蔽了街道,挡住了前路。

前路,是通往皇宫的方向。

栖真僵着身子站起,任凭雨水打进窗内,焦急又遗憾地看着越来越密的乌云,肠胃都纠成一团。

她不断诚心祈祷,下这么大的雨,仪式会不会推后,甚至取消?

不,这是风宿恒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老天爷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拼命的祈祷并不灵验,乌云越来越浓,惊雨越来越密,天上如有任性恸哭的神祗,不仅放声,还隐隐伴有雷电之势。

当一道怒发冲冠、呜呼哀哉的闪电划破天际时,远方,皇宫的门开了。

雨幕下,穿着蓑衣的禁军列队齐整,走上神武大街,开始清理人群。随着路人从道路中间被驱散,通乾大道空出来,禁军持戈,沿街而站。

栖真能清晰看到窗下的禁卫们头盔上别的红色簪花,以及领口被打湿的长长红色绢带。

窗下的百姓窃窃私语,但雨声太大了,根本听不清混杂其中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栖真只顾盯着远处那扇小小的皇宫大门,看着仪仗从门内缓缓行出。

那是好长好长的队伍。

栖真心怦怦跳。

来了!

队伍在朝她的方向靠近了!

没有敲锣打鼓的喜庆声,这支队伍只是在铅灰色的天幕下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好像天地间咂密的雨声就是它该有的背音。

百姓举目望去,看到的是迎面而来、举着“肃哀”龙旗的二十四位导驾,其后是四马牵引的指阴车、白鹭车、辟恶车、驱邪车,并之后三十六排手执幡幢的宫人。

是的,这是百姓们看到的,栖真并未注意这些。她站得高,只想找队伍里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

可她没有找到新郎。

队伍由远及近,她看到了队伍中最显眼的东西!

一幅棺椁!

一幅巨大的棺椁!

栖真怀疑自己眼花。

那到底是不是棺椁呢?

应该是吧!

六驾的马,红绸的车,连淳黑的棺盖上都覆着红锦缎。

栖真屏住呼吸,疑惑极了。

为何在风宿恒的婚礼上会出现棺椁?

还是说这根本不是风宿恒的婚礼,而是什么皇室中人的葬礼?

一刹那,栖真回过神来,倏忽想起在大容参加过英晚瑢的葬礼,也是全场饰以红绸。

啊,她怎么忘了,大容源自辛丰,葬礼扮红,其实是辛丰的习俗吧?

所以是她搞错了吗?如今在她眼皮底下进行的,根本不是婚礼,而是葬礼?

问题是,这是谁的葬礼呢?

栖真将视线往前移,队伍中一定有牌位,只要看一下牌位就知道了。

牌位!

不知为何,栖真陡然想起昨晚园中,袁博他们在跪拜的牌位。

不好的预感像地狱恶鬼在她心头窜起。

不!不会的!不可能!即使他不是今日成婚,也绝不可能……

眼睛急切地在队伍中扫过,站得高的好处就是只要找一找,队伍中那些醒目的东西总能最快速度映入眼帘。

所以很快,栖真就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半人高的黑色牌位,装饰着繁复的蟠龙纹路,放置在四人抬的銮托上,这让那牌位显得很醒目,甚至比队伍里的幡幢更醒目。

雨太大了,看不清楚。栖真已经等不及它走近,她将身子探出窗去,任雨淋头也不在意,她只想看清那块牌位上的文字。

一点一点,近了……近了……

透过雨幕,牌位上的字迹开始清晰。

从上至下,她一个一个辨认。

皇辛丰……

凌潇风公……

讳畅……

字宿恒……

行一之神主……

连起来是:皇辛丰凌潇风公讳畅字宿恒行一之神主

每个字栖真都认得,合在一起,她看不懂。

她唯一看得懂的是里面跳跃的三个字。

风、宿、恒

栖真脚底发软,抓住窗框才没头重脚轻栽下去。

楞楞地看着那三个字,是自己看错了吧?

她是不是看错了?

她曾问过:“我还不知殿下名讳。”

他答:“风畅,字宿恒。”

风畅,字宿恒。

牌位上那么长一串字符,风、畅、宿、恒四个字都在里面呢!

栖真好像依稀笑了一下,四个字都在里面啊?四个字都刻在牌位上,到底代表什么呢?

有寒冰从脚底冻上来,她都没想明白那到底代表什么,就浑身冷得彻骨。

栖真站不住了。

耳边雷声、雨声、人声、车马声全数远去,唯有四个字在视野里摇摇晃晃,摇摇晃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栖真茫然极了,这怎么可能呢?风宿恒明明是回来成亲的啊。

袁博是不是说过他的婚期就在今天?他说过的对不对?就在几个时辰前,他当着她的面说的对不对?

他说风宿恒救回公主,等不及要回去成亲了。

为什么全变了?

为什么忽然就全变了?

他……不在了?

风宿恒……死了?

队伍走得再慢,也终有靠近的时候,当牌位终于打窗下过时,栖真战栗,跌跌撞撞冲下楼,冲进人群。

她不知道自己是要抓回那块牌位,还是要拦之后的棺椁。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知道她不能让队伍就这样过去。

她不能不明不白让队伍就这么过去!

如果牌位离她越来越远,棺椁也离她越来越远,那么,世上是不是再也没有风宿恒这个人了?

是不是……再也没有风宿恒了???

喉咙里发出呀呀的嘶喊,以为自己在用力往前冲,可事实上她的力量就是撼树的蜉蝣,即使插进围观的人群,也被禁卫狠狠推回。

推搡,又被推回。栖真没有放弃,她很用力靠近,但这次戈曳狠狠戳在身上,将她打倒在地。

人群害怕疯子,潮水般退开一圈。纵使人挤人,都没人敢站在她身边。所有的伞骇然移开,任由暴雨浇淋着她。

栖真踉跄爬起,痛到模糊的视野里,厚重的棺椁正好行到面前,她啊啊地伸手,竭力去够碰,但禁卫不给她机会了。

后面就是陛下的銮驾和送葬的皇亲,怎能让一个疯子毁了队伍的秩序。

禁卫对她的头下了重手,然后一脚将人踢到远处屋檐下。

…………

…………

…………

下手的禁卫头破血流,白日里下了多重的手,晚上便糟了更大的罪。

戦星流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动手的人。

因为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去伤害风宿恒的遗愿。

包括他自己!

戦星流看向靠在床头的女子,她身上的伤,他可以用法力治愈,但她的失魂落魄,他不知要怎么办。

“我知道你是栖真,也是曾经的沈兰珍,虽然你回来后我们不曾见过。”他说这话时,声音放得很低,生怕稍响一点,面前这个脸色白得像死人的女子便要烟消云散。

他在送葬队伍里见到骚乱,立马把她从路边救起,直接带回靖南王府。

为此,他甚至放弃了送风宿恒一程。

事情完全脱离计划,他意外又踌躇,迟迟不敢进屋。

但当他把所有愤怒发泄完,让伤害她的人得到惩罚,安抚完一拨又一拨各地来奔丧的忠心属臣,他不得不进来面对她。

可戦星流知道自己没有准备好,所以此刻看着她,他坐立不安。

女子直着眼,没回神,没发觉房里亮了灯,多了一个人。

戦星流安慰几句,见她没有反应,更加焦躁起来。

她不该抓着他问吗?

可以寻求答案的人出现了,她为何不问?

他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惶急,“到底哪里出了错?这个时候你不该一个人在乾都!你应该在南城!袁博他们呢?他们怎会让你一个人来?该死的袁博!”

或许是一个“死”字,终于触动她,栖真慢慢转头看向戦星流。

“栖真,你都看到了,人已经走了!我知道你现在必定满腹疑问,你要知道什么尽管问!”

可戦星流又立刻自问自答:“瞧我,还不知道你要问什么吗?你一定想知道他怎么走的?”

“回乾都后宿恒去了承乾坛,他想把辛丰太子之位拿回来,但这次…他没成功。”戦星流颤声道:“他没有成功,他死在了承乾坛上!”

说出这些话,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戦星流最后强调道:“如果你要问,这便是真相!”

栖真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谁干的?”

是谁杀了风宿恒?

“四皇子。”戦星流闭了闭眼:“四皇子自从当上太子后修为大进,已入绝寂境了。”

栖真问:“哪天?”

戦星流把纸笔递给她:“还是写下来吧,你的嗓子……”

栖真不理会,只用那渗人的嗓音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戦星流便不坚持了,回答道:“四日前。”

四日前………

四日前她正醉得人事不省,而他急着回去,原来是为了上三年一次的承乾坛。

可风宿恒明明亲口说过,以前争一争是因为他心有所求,如今得偿所愿,他根本无意辛丰太子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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