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话短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显然是问林聿的，但成啸扬的眼睛却一直看着程戬。

他的眼神很沉稳，也很清明，没有一丝杂念。虽然目光中夹杂着浓浓的审视，但程戬竟然完全不反感，任由他看着自己，不躲也不避。

林聿没有立刻回答，先往成啸扬身后看了一眼，然后指着远处已经破败不堪完全看不清塔型的东西，问：“于竹薇在那里面？”

成啸扬皱眉，脸上显现出些许不满。

林聿见状，立刻道：“队长，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我昨天算了一下这件事的结果，卦象是‘功亏一篑’。我也算出了破解之法，但来不及走流程通知您了，所以就擅自违规过来了！”

“破解之法是什么？”成啸扬直接略过其他，直击要害。

“就是他！”林聿把程戬往前一推，“于竹薇需要他的帮忙。”

成啸扬强行压住心中的疑惑和不满，继续问：“怎么帮？”

“我不知道。”林聿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她一摊手，“卦象上只说于竹薇琪差一招，他就是最后那步棋。至于要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胡闹！”成啸扬眉头拧成了麻花，厉声喝道，“林聿，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因为你这三言两语……”

“队长！”林聿并没有因为成啸扬的怒火而退宿，反而整个人冷静下来了，她眼神里有种坚定而疯狂的自信，“你知道我的能力，我算出的结果，绝对不会有错！”

成啸扬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气氛胶着之时，一旁的程戬突然开口了：“成队长，请让我去吧。”

成啸扬扭头看向他，正想说“我不可能让你一个外人掺合……”，突然他眼神一变，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停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程戬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犹豫，于是一面表示自己要帮于竹薇的决心，一面保证绝不会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

成啸扬脸色岿然不动，他完全没有在听对方在说什么，注意力全集中在感应某个“东西”上。

林聿见成啸扬不说话，打断了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的程戬。正要自己开口再劝，突然成啸扬抬起了右手。她一愣，这是个要发号施令的动作。

“把路让开，让他进去。”

话音落下，身后的几个驱魔师立刻往两边散开，留出了一条通往结界的路。

没想到成啸扬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一时间林聿和程戬反倒愣住了。

“到底去不去？”成啸扬有些不耐烦。

“去！”程戬颔首，随即大步朝远处塔方向走去。

“小心地上，不要踩到朱砂画的法阵！”

“知道了！”程戬看着地面，小心翼翼地踩着法阵中间空出的区域前进。

就在他即将来到结界边缘时，成啸扬绷紧了背脊，身边的其他驱魔师也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个普通人，要怎么穿过那层连他们驱魔师都束手无策的结界？

程戬显然对于前方有结界一事全然不知，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脚下，只顾着弯着腰查看地上的朱砂图案，生怕自己不小心踩到，破坏了阵法。

这个姿势让他的头伸在最前面，距离结界距离不足10cm。

8cm……5cm……2cm……1cm……

所有的驱魔师都屏住了呼吸。

还差一点点，就可以走出法阵范围了。程戬心里着急，越靠近前方的位置，留给他落脚的地方越少。他抬头估算了一下距离，索性屈腿、蓄力，然后一个弹跳跃向前方。

所有人都等着他狠狠撞上结界被弹回来。

程戬纵身跃起，即将落脚的瞬间，突然感觉胸口一热，一股暖流从胸口溢出，霎时间蔓延至全身。

他还没来得及回神，脚已经稳稳的落了地。

身后传来数声倒抽气的声音，程戬心觉疑惑，刚要回头，却感觉到衣服里有什么东西沿着胸口、小腹一路滑了下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一枚黑色的小珠子从下摆掉了出来，恰好落在了他的手心。

嗯？

程戬把脖子上的吊坠扯了出来，发现末端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了，原本挂在上面的白玉无事牌已经不见了踪迹。

已经来不及去追究玉坠掉在哪里了，程戬右手攥紧了珠子，朝前方破败不堪的建筑疾驰而去。

他仍旧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帮助于竹薇，但他只知道于竹薇就在那塔里面，就在那等着他！

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帮到她！

“他居然……可以穿过结界。”周元踱步来到成啸扬身边，喃喃道，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成啸扬没有说话，只望着程戬的背影，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

事情还没结束！

“这样就好了吧？”看到程戬进入了结界，薛寒瑰虽然也震惊，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嗯。”但林聿脸色却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她出了口气，“这件事会被解决。但是，但是他们俩……我不知道。”

薛寒瑰眼神一凛，惊道：“你，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占算了这件事的结果？不是会没事……”

林聿用手抹了一下脸：“我只占了这件事的结果，但是没有占算他们俩的结果。对于一件事，短时间内不能多次占算，否则会影响既定的因果。所以在算出这件事能顺利解决后，我没敢……没敢继续算他们俩是否也能全身而退。”

薛寒瑰感觉一瞬间血液凝固了，她猛吸一口气，看了眼四周。驱魔师们的注意力都在结界内，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你，你跟程戬说了吗？”她把声音压到了最低。

林聿虚弱地点点头：“路上我告诉他了，他说没关系。”

薛寒瑰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远远地望向婴儿塔的方向，想看一看程戬。但他的身影刚好被成啸扬挡住了，所以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突然感觉真的很对不起他。”薛寒瑰这次话里的歉意是由衷的了，“当初不该那么害他的。”

--

“啪嗒……”

“啪嗒……”

塔内的婴灵在一团团消退，而手串上的珠子也在一颗颗崩裂。

终于，在最后一颗珠子即将崩裂的瞬间，塔内所有的婴灵被超度了个干净！

于竹薇睁开了眼睛，然后徐徐站了起来。

长时间坐在地上，她的腿不知不觉已经麻了，于竹薇一个踉跄，左手在墙上撑了一下，指尖的伤口划过粗粝的砖石，痛的她颤了一下，但意识却更清醒了。

塔里现在就剩下她，和顶上那件“东西”了。

她抬起头，冷眼看着那团缠绕着玻璃盒子的黑气。它们围绕盒子流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两倍，似乎非常不安，但又不愿意离开。

于竹薇抿紧了嘴唇，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下，刚好落在她干燥的嘴唇上。

她舔了一下，很咸。

身体里的灵力依旧虚弱，好像一口几近干枯的井，再怎么用力都搅不出波澜了。

她又舔了下嘴唇，走到了玻璃盒子的正下方，右手两指捏着最后那颗珠子，然后念了句梵音，催动灵力。

“咔擦……”

突然手上一松，于竹薇下意识低头，指间的珠子溘然碎裂，霎时间化成了齑粉，灰烬落在了她鞋面上。

于竹薇的心一下子慌了。

那团黑气立刻察觉到了破绽，凝成一团从头顶狠狠砸了下来。

于竹薇抬头，黑云压顶，她膝盖一弯倒在了地上，抬起手要挡，但是挡无可挡！

“小心！”

突然一旁传来一声暴呵。

程戬刚跑到塔前，就看到于竹薇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一团黑烟朝她头顶直冲而来。

危机关头，他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朝黑烟砸了过去！

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黑色弧线，一起齐冲而来的，还有她熟悉的灵力！

于竹薇猛地抬头，然后义无反顾地朝头顶伸出了手，接住了程戬投掷而来的珠子。

她维持着右手高举的姿势张开手心，珠子稳稳地停在掌中，随着一阵梵音，将体内的灵力尽数释放，和对冲而来的黑气搅成一团，彼此搏杀着、消融着。

空气中响起了刺耳的鸣音，像一只干枯无力的手在墙面上分离抓挠。但很快这声音就弱了下去，就如同发出那声音的黑气一般，逐渐消散，直到彻底消逝，就如同它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于竹薇的腿彻底软了，她扑倒在地，倒在了骸骨堆里。

“薇薇！”程戬也顾不得里面尸骨成堆的景象有多么可怖，他扒开已经倒的差不多的砖墙，来到于竹薇身边，把她扶起来靠在了自己身上。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程戬见她睁着眼睛没有失去意识，松了口气。

“我没事。”于竹薇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力，她摊开手，掌心那最后一颗珠子，也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小小的，边缘崎岖不平，还没有小拇指甲大。

“扶我起来。”于竹薇拍拍程戬的胳膊，“我没力气了。”

程戬双手穿过她腋下，从背后把她撑了起来。

于竹薇整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然后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了胳膊，一把扯下了塔顶的玻璃盒子。

“这里面是什么？”程戬好奇地看向盒子里。

玻璃盒子的底部是一摊黑色的灰尘，那是妖骨耗尽妖力后化为的灰烬。

灰烬之上，是一枚白色的硬物。

于竹薇从盒子里把它拿了出来，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虽然这个动作让她柔软的掌心肉被硌的生疼，但她仍旧不愿意松手。

这口提了一个多月的气，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于竹薇长长地，舒了口气。

随着这口气卸下来，她终于撑不住了。

意识消失前，她看到成啸扬和驱魔师们越过法阵，朝他们跑了过来。

结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