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竹薇醒来，是十天之后的事了。

这一觉睡的太沉，太稳，也太久。当时程戬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拿着本书在认真看。

书的名字是《西藏度亡经》，虽然书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每一句话意思都很清楚，但他就是看的无比艰难……

看不下去……实在看不下去。

程戬叹了口气，合上书本放到一边，然后习惯性地往病床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他惊地一哆嗦，然后“啊”地一声蹦了起来！

……

“你叫什么？”于竹薇很无语地看着他。

“你醒了？”惊讶瞬间化为了惊喜，程戬几乎是立刻就扑到了床头，下意识想碰碰她，却又怕自己会伤到她，两只手抬起、放下、又抬起，整个人竟然看起来有些无措。

“我睡了多久？”于竹薇身体仍旧一动不动，只头微微偏向一侧。她眼睛睁的很大，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你已经睡了十天了！吓死我了，可算是醒了。”程戬舒了口气，眼睛一刻也不肯从她脸上移开，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于竹薇嘴角向上翘了翘，冲他露出个笑容。

“我现在叫医生过来！”

程戬抬手想要按铃，却被于竹薇拦住了。

于竹薇用眼神示意他坐下，然后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

还好，都有知觉。

等等，嗯？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了紧握成拳的右手上。

程戬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开口道：“你昏迷之后，成队长还有医生都曾想要掰开你的右手，但是它握得太紧了，怎么都掰不开。后来怕伤着你，成队长就放弃了，没有硬来。”

这只手维持着握拳的姿势已经有十多天了，于竹薇尝试着想要动一下手指，发现完全动不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先松了口气，又很快露出忧虑的神色。

舍利还在她手心里，但是……要怎么还到清明寺呢？

这时，程戬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还有20分钟就1点了，成队长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过来看你一眼，他马上要来了。”说完眼珠子一转，又道：“你要装作没醒吗？放心，我可以帮你打掩护！”

于竹薇被他逗笑了，摇头：“不必，我们瞒不过他。”

等待成啸扬到来的时间里，程戬和她简单说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那天于竹薇失去意识之后，成啸扬立刻着人把她带到了医院。程戬一开始没有被允许同行，接下来的三天里，他把该走的流程走了一遍，先是接受了问询，然后签署了保密协议。

“她醒了吗？我可以去看看她吗？我真的很担心她！”成啸扬在第三天的时候露了一次面，程戬知道他是能做主的那个，立刻向他问起了于竹薇的情况。

成啸扬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片刻后回答道：“没醒，没有生命危险。原则上，你不能去看她。”

“我真的很担心她！”程戬没有放弃，“我怎么样才能见到她？需要签什么保密协定都可以，或者你们不是很厉害吗，干脆对我施个法让我没办法透露和这件事有关的信息。实在不行你们给我下个蛊也行！只要能见他！”

成啸扬很有耐心地等他絮叨完，才幽幽地开口：“如果你现在要走，我可以直接放你走。但如果你要去见她，那么在她醒来、并接受完审查之前，你都不可以离开。我要告诉你，这个时间可能会很长。”

“你是说我可以守在她身边直到她醒过来？”程戬脸色一喜。

他抓住了自己想要的重点，但完全会错了成啸扬的意，这让成啸扬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然后我就过来了。”程戬笑的很开心。

“你这段时间一直呆在这？那工作怎么办？”于竹薇皱眉，她一想到程戬可能会因为自己，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和外界接触，就忍不住急了起来。

正欲再说，突然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1点整了。

成啸扬来了，于竹薇只好先噤声。在门打开前不忘给程戬使了个眼色，让他一会儿不要乱说话。

“醒了？看上去精神不错。”成啸扬一进来就看到于竹薇醒了，脸上倒没有多少惊讶之色。

“这10天也休息够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吧。”成啸扬单刀直入，丝毫没有先寒暄一下的意思。

在程戬出去以后，他走到床边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垂了眸子，盯着于竹薇右手不说话。

于竹薇莫名的有点心虚，忍不住先开口：“队，队长，我……当时……”

“好了你不用说了。”成啸扬抬手示意她先住口，然后抱着手臂，施施然开口：“我亲自去了一趟清明寺，该了解的情况已经了解清楚了。”

于竹薇吸口气，脸色比之前苍白了两分。

“过两天你那个小师侄，是叫念慧来着吧？”成啸扬做思考状。

于竹薇：“嗯。”

“他会来这里一趟，把该带走的东西带走。你以后，和清明寺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懂吗？”

于竹薇一愣，片刻后迟钝地点了下头：“哦。”

“关于你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定论，你先休息吧。我很忙，先走了。”成啸扬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本以为这场谈话过程会很长，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看成啸扬的意思，清明寺的事情应该被他压住了。至于把她和清明寺完全摘出去……看来队里不会怎么处罚她了。

于竹薇感觉自己绞尽脑汁想了一肚子的说辞没地方释放，竟然有点怅然。但没来得及怅然太久，她的注意力就被另外一件事夺走了。

已经10天了，可是她的灵力仍旧没有一丝一毫恢复的迹象。

于竹薇仍能感觉得到灵力的存在，它们安静地蛰伏在体内深处，那是她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即使是蜕皮期后，只是将原本过去充沛的灵力移出了大部分，但身体里残余的少量灵力仍旧是活跃的。

可现在，体内的灵力真就如浅潭中的一汪死水。虽然没有干涸，但完全波澜不惊了。

是上一次消耗的太狠了吗？

于竹薇皱眉，下唇却突然一凉，原来是程戬叉了块切好的芒果递到了她嘴边。她张口咬下果肉。

算了，不想了。想也没用，说不定再过几天就会好了。

但当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后，于竹薇终于开始考虑一个问题：她体内的灵力会不会一辈子都这样了？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成啸扬，对方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灵力，如果不是认识你，我会认为你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于竹薇的反应则非常平静，她耸肩：“或许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做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呢？”

成啸扬听后没有认同她的话，也没有反对，只淡淡一笑。

他们也讨论了为什么程戬能进入结界。

“他身上是不是戴着什么东西？”成啸扬细细回忆了那天在结界前感应到的灵力，“似乎……与结界同源？”

“嗯。”于竹薇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思，坦诚到，“从第一次看到那个玉坠，我就发现了。那里面应该‘藏’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成啸扬眼神中露出了少有的好奇。

“舍利。”

“舍利？”成啸扬皱眉。

于竹薇颔首：“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枚舍利应该是清明寺曾经的一位高僧的。那么也就是我师父的师祖了，所以它短暂地压制住了结界，程戬才能进来。”

成啸扬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可惜了。”于竹薇面露惋惜，摇摇头，“那个玉坠是他家祖传的，原本戴在他身上可以辟邪，就这么没了。”

成啸扬听后什么都没说，但2天后派人送来了一根乌黑的腕绳。

于竹薇拿着腕绳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程戬让他戴上。

“这是什么？”虽然腕绳黑秃秃的，完全没有造型可言，但他还是听话戴上了。

“辟邪的。”于竹薇解释道，“算是赔你的玉坠，虽然没有那么好看，但是辟邪效果绝对一流！”

程戬一听两眼立刻放光了，把腕绳赶紧系的更牢固些，“那我可得戴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于竹薇开始尝试慢慢活动手部肌肉，终于在念慧来之前，取出了手心的舍利。

她和念慧的这次会面时间很短暂。

数月不见，这位上一任住持的心腹弟子，看起来憔悴落拓了不少。不知道是因为这几个月在为舍利丢失的事奔波，还是因为如今在寺内的日子不如以前好过了。

两人一对视上，便默契地相视一笑。

于竹薇把舍利郑重地交到他手上。虽然，她私心是很想把师父的舍利留在自己身边。但她清楚，这会给自己、队里、清明寺，都带来极大的祸患。

还是把它物归原主，回到该回的地方吧。

念慧接过舍利后，对于竹薇恭敬地行了一个佛礼：“小师叔，万望珍重。”

然后，他道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两人当时都不知道，这一别，便是永恒。

多年后，人界再临浩劫，而那些曾经一时毫无线索而沉寂的旧案被翻了出来。于竹薇的灵力依旧没有恢复，身体里残余的灵力令邪魔畏惧、不敢靠近外，但除此之外她已经使不出其他本事，侥幸带着家人躲进了避难所。

清明寺全寺僧人为了保护周围城市平民脱困，不幸在那场浩劫中全军覆没，包括念慧，和刚刚成年的念慈。

当于竹薇得知这个消息后，在窗边枯坐了一整夜。那时的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念过经，也没有超度过一个亡灵了。

可她还是凭着记忆里的文字，断断续续地诵完了一整篇经文，祈求众人的在天之灵可以得到安息。

后来，连那场一度让世人绝望的浩劫都已经结束后，于竹薇体内的灵力仍旧没有恢复的迹象。她似乎真的成了一个普通人，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暂时的，她体内的灵力一定有重新恢复的一天。

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于竹薇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不知道这种状况能够持续多久，但希望可以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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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竹薇出院之前，收到了对于她的处理结果。

鉴于之前隐瞒婴儿塔的事情，经过队伍商议，于竹薇在签署了许多保密协议后，退出了队伍。但她仍作为顾问的身份，偶尔协助工作。

出院的那天，程戬和于竹薇什么都没拿，手拉手一起上了林聿的车。

“虽然我退出了队伍，但恐怕我们余生都会在密切的监视中度过了。”于竹薇的目光带着无言的愧疚。

但程戬却对此感到十足的无所谓，他潇洒一笑：“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我从出道那天起就一直在无数人的'监视'中生活，多几个少几个也没什么区别。更何况，他们还得帮着隐瞒咱俩的恋情，少了我一笔公关费，不是很好？”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笑过后，程戬眼神中又流露出担忧来，他看着面前瘦削憔悴的爱人，“如果有一天你的灵力恢复了，是不是还要回队？”

“不知道。”于竹薇摇头，“我不知道我的灵力能不能恢复，我也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到队伍。但我知道我现在只想好好享受生活。”

“那我们一起好好享受生活吧。”

程戬凑了过去，牵住于竹薇的手，十指相扣，紧紧不分。

后来的后来，于竹薇的灵力一直没有恢复，队里请她咨询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她几乎完全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再也没有涉足过和驱魔师相关的工作。只偶尔实在拧不过过去友人相求，才去主持场私下的超度法事。

这种“退休”似的生活刚开始还很舒服，但闲久了不免“牙疼”。

那个时候程戬已经逐渐从聚光灯下转到了幕后，几乎不在荧幕中露面了。他花了一大笔钱在B市市区买了个庭院作茶社，闹中取静。于竹薇每天在喝喝茶，看看书，院子外面就是闹市，人气充足，也不会有凄清孤独的感觉。

几年后的某天，已经领过证的两人去威尼斯度假时不巧被拍到。当时上面已经不太管他们了，这条新闻并没有被全面镇压。

公司给程戬发了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