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安桐眼神幽深,满腹狐疑,他们二人之间旧事,她作为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又怎会没有嫌隙?遂试探性询问:“当真没有?”
王千芮神情冷峻,双眸微阖,寒似玄冰,久久不语。
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
崔安桐见王千芮不愿多言,她自是通晓她这些年的委屈隐忍,亦明晰她的孤傲少言,便不忍再去追问。随即侧身郑重其事地说道:“朔儿,你曾于膳厅许下诺言,此生唯有一妻,今夜我要你在列祖列宗面前,再次起誓。”
郑朔神情凝重,今夜若是不能将此事说清,崔安桐定不会罢休。可他身处异世,以男子立身,却心是女子,此生已不会对任何人有意,便给了这承诺又如何。
随即一本正经地说道:“郑朔此生唯有一妻,如若违背,人神共弃。”声音浑厚,铿锵有力。
王千芮柳眉微扬,眼眸深邃看着眼前人,一拢青衣,跪坐于地,衣袂飘飘间气度凛然。清新俊雅,似是青莲出淤泥不染。
珺璟光芒,君子如珩。
崔安桐面露喜色,于祠堂前再次跪拜叩首,虔诚说道:“望祖宗保佑,唯愿他们二人琴瑟合鸣,百年之好。”
郑朔缓缓闭上双眼,眼前一幕实是不愿多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两人无情,亦可束缚一生,至死方休。
可谓:封建礼教,禁锢思想,泯灭人性,毫无自由可言。
崔安桐缓缓起身,温和的说道:“芮儿,你搬回流光阁……”话尚未说完,便被严声打断。
“不必”,二人异口同声,毅然绝然。
崔安桐双眉微蹙,打量着眼前两人,平素沉默寡言,这会倒是默契十足,回复得直接干脆。随后侃然正色地说道:“我已决定,多说无益。”
“明日我便出发前去洛阳。”郑朔脸色阴沉,声音冷漠,亦不容商量。
“待伯恩到长安,你们再一同前去。”
“国子监登学,不容失期。”
“无妨,你嫡舅为国子祭酒,不会苛刻于你。”崔安桐屏气凝神看着郑朔,四目相对,剑拔弩张,谁亦不肯在此事上相让。
郑朔双眉紧蹙,侧脸看向窗外,不发一语。武皇虽大力推行科举制度,打击世族,可五姓七望根深蒂固,依旧靠着门蔭制度在朝廷占据一席之地。门阀高族,手握重权,便连登学失期亦觉是常事,不会过于苛责。
可谓:手中有权利,心中无敬畏,行事无约束,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二刻钟已过,崔安桐见二人依旧漠然不语。她自是清楚眼前人的性情,若是苦苦相逼,只会适得其反,遂无可奈何地说道:“此事,待你们从洛阳回来再议。”说罢,步履蹒跚,黯然离去。
待崔安桐离去,郑朔、王千芮缓缓起身,相顾无言,默然离去。
“世子,可是要去逛灯市?”,空青见郑朔从祠堂出来,恭敬的说道。今宵上元灯节,单身男女皆会借此良机相识,若是郎情妾意,便可成就一段姻缘。
若是世子在灯市遇到欢喜的女子,应不会再挂念那西市画肆的店家。想至此,空青正欲上前再次询问。
郑朔未理会空青,径直往书屋走去。
正月十五元宵节,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倡优杂技,诡状异形。灯谜助雅兴,诗酒话情意。此乃官家为提高生育率而举行的全国性相亲大会。
他已有妻室,怎可前去。
嘉月初显,孤影淡远。深院凄寒,湖堤倦冷。华灯明昼,夜长无寐。凝想时,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大足新元,普天同庆。路途虽远,行则将至。故人相逢,欲说还休。今非昨,物是人非,往事如风。
清晨时分,薄雾弥漫,五辆马车徐徐驶过长安街,骏马悠悠拉玉辇,少年意气风发行于前。金帷碧珠水晶帘,风拨帘动吹离愁。辘辘轮毂渐行远,独留高堂空望眼。
“朔儿,此去洛阳,需小心谨慎,记得常寄家书。”崔安桐将郑朔送至城东通化门,一路上仔细叮嘱,万般不舍。
“嗯”,郑朔微微俯首,侧耳倾听。当初他上大学时妈妈也是这般呶呶不休,当时年少,只觉得啰嗦,不堪其扰。如今再细听,才知其中之意,可他明白的太晚了。
“长安与洛阳相隔八百里,路途遥远,将芮儿照顾好。”崔安桐看着眼前二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自省得”
崔安桐轻轻点头示意,随即侧身和蔼可亲地说道:“芮儿,替我向你爹娘问好,若是朔儿欺负你,自是传信于我,娘亲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是,祖母、爹娘好生保重身体。”说罢,王千芮俯首作揖行礼,感恩这些年他们的偏爱,以至于在那高墙深院的国公府里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情。
“好孩子”,崔安桐见王千芮行如此大礼,急忙上前扶起。
“千芮姐姐,多保重。”郑阑秋眉眼盈泪,依依不舍地说道。正月出,她便随着李紫川返回嘉兴封地,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了。
“嗯”,王千芮平和的说道,随即便在青黛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王伯恩看着眼前一幕,上前行拱手礼,正色直言:“郑公、夫人,就此别过,告辞。”
“昭昭数百里,路上小心”
“好。”说罢,王伯恩骑上骏马,侧脸看见郑朔依然伫立于原地,遂居高临下说道:“世子爷,怎不骑马?”
“不会”,郑朔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既往只在电视上见过马骥,又怎会驭马。
王伯恩嘴角轻扬,眼神轻蔑。忆往昔,郑氏先祖助太宗皇帝建功立业,开疆拓土,一把陌刀,独行天下,所向披靡。而如今,其子孙后代,只会吃喝玩乐、风花雪月,何其悲哀!
郑朔避开王伯恩的目光,往身后走去。
“世子,后面马车已装载满礼品。”空青跟随在郑朔身后,支支吾吾地说道。夫人准备了五辆马车,将主车留予世子、世子妃,其余用来装载礼品。
郑朔看着眼前马车,车轮压痕极深,想必车内定是贵重之物。不禁感慨:国公府当真是大手笔。
不曾想,他们竟如此看重这门姻亲。
郑朔微微转身,徐徐走向主车,坐于车夫旁的车辕上。眼前视野开阔,可一望无垠,若是清风徐来,想必甚是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