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皇后的力道又坐回木凳上,“如今爹爹处理政事已有些力不从心,而且兄长也交回外地兵权,陛下没有理由像看管囚犯般地把我囚在这宫中。”
皇后欲语还休,只得用手替她捋顺了额前碎发。“阿照……姑姑不想让你冒险。”
古决明微微扬起笑,看向皇后的目光中皆是安抚之色,“我已下定决心,还望姑姑理解。”
皇后长长一叹,“放鹤在深水,置鱼在高枝。升沉或异势,同谓非所宜。”
子时,西厂值房中终于亮起烛光。
卞夏一身疲累地脱下沾有泥点、被鲜血沁红的湖蓝色外袍,随意将衣服扔在地上,一面揉着眉心一面将书桌前的木椅走去。
跟在卞夏身后的林睿弯腰拾起地上那件衣裳,迈步把它交给在房外候着的小宦。
“主子,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您赶快休息吧……睡醒您还要向陛下复命呢。”林睿给他倒了杯水。
卞夏如力竭般地瘫在木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天花板。
林睿将杯子递给卞夏,可等了等他依然没有伸手接住那杯子。
林睿知道,卞夏其实不愿手染血腥,他无比厌恶那股让人作呕的气味——自他登上这位置以来从未有人问过他愿或不愿,他身处其位,在世人眼中他理应成皇帝手中刀刃,理应处理这天下最肮脏之事。
“主子,您若不好好歇息,灾民那处就该被景掌印抢去了。”林睿又将杯子往卞夏手里递了一截。
片刻,卞夏才有所反应。他用双手缓缓撑起身子,在木椅上坐正。
“关于灾区事宜吩咐西厂认真对待,不可敷衍了事、偷工减料。”卞夏接过水杯,浅呷一口。他隐隐闻见自己手上缠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不由地拧起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走到盥洗室里,发狠地搓起自己这双手。
林睿跟在他身后,把他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心中忍不住地替卞夏感到难过,甚至是悲哀。
卞夏似没有痛觉般将双手搓得发红,一些软嫩的皮肤都已被他搓出血来。
“主子你这是作甚!”林睿急急忙忙跑到卞夏身边,握住他的手腕。
“嗙”,铜盆被卞夏打落在地,发出巨响。
林睿怕他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紧紧抓着卞夏手腕,片刻也没放松。
“主子……”
好一阵,卞夏才走出自己那股情绪,他缓缓抬眸,通过虚掩着的窗望了望无星的夜幕。
“林睿。”他声音很轻,却不似在古决明面前时的低沉。
“像我这种人……死后会下地狱吧。”卞夏望向林睿的目光近乎空洞,黑沉的眼眸恰似无星无月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