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宝剑渐渐用力，最后一刻划过脑海的，是十三岁那年见到的一副好眉眼，一个好笑容。你是一个躲不过的开关，开启了我这一生的命运，让我的心那样的碎，也让我的风景这样的浓烈，自此，阴阳相隔，两不相欠。

我感到自己必须加快速度了，因为已经有好几只腥臭的爪子同时搭上了我的肩膀和腿，再不果断，我就要命丧狼吻而不是宝剑了。

别了，人间。

马儿突然长鸣一声，我随之觉得一只非常有力的爪子搭上了我的肩头，不仅如此，还有一只爪子居然搂住了我的腰，试图将我从马上掳下去。

我本能地睁开眼睛，本以为会对住几张阴险的刀条兽脸，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蒙古大汉。他骁勇健壮，单手搂住我的腰腾身而起，另一只手猛拍马屁股喝了一声：“快跑！”

我随蒙古大汉落到草地上，手里的宝剑也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他的手里。他挥剑如风，一剑一个狼头掉地。离开我们的马儿跑了没多远，就哀嘶一声倒在地上，转眼就被嗜血的狼群覆盖了，化为皑皑白骨。

大汉用眼角扫了马儿一眼，对我说：“背靠着我，不要怕！”他将宝剑抛回给我，自己运掌做了一个开势。

不知怎地，我觉得他的声音好生熟悉。只是他在夜色中带着风帽，看不清脸。

狡猾的狼群识得了宝剑在我手，一齐向赤手空拳的他扑去。可他的拳法端的古怪，仿佛能够算准饿狼扑向的方向，每每饿狼扑到，他的拳头已经等在那里。他又力大无穷，一手抓住狼头，一手勒住狼胸，只这么一拧，狼立时断脖气绝。如是连杀了十几二十多头饿狼，我们身边布满了一圈狼尸，热乎乎的，冒着又臭又血腥的气息，而我手提着宝剑，竟然自始至终毫无用武之地。

头狼急眼了，仰天长嚎一声，示意狼群发动总攻。刚才扑在马儿残尸上的饿狼也都纷纷掉头，嘴角挂着鲜血，眼里放着绿光，一齐向我们逼近。大汉虽骁勇，双拳难敌众吻，禁不住几十头饿狼同时扑上来，我心里抱歉得很，转头对他说：“大哥，多谢你冒险相助，一会儿我全力杀狼，你找到机会就快点逃走。”

大汉这时叫了我一声：“小英！”

我心头一禀，不知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也掉头看着我，月亮上的云彩飘走，他的风帽掉落肩头，我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小石头！”

来不及询问小石头怎么会死里逃生，还奇迹般地出现在这里了。头狼已经带头扑了上来，这是一只白灰相间的公狼，足有小牛犊那样大小，跃起很高，直逼我们的门面。小石头对我喊了声：“上来！”

“什么？”我不解。

他不再解释，一把将我举到肩头，我惊呼一声，已经骑坐在他肩上，，他稳稳驮着我，扎马步，运内力，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对着脚下的草地拍出一掌。

静默片刻，什么也未发生。连狼群也被他的大喝慑住了，暂时停了下来，但很快又蠢蠢欲动。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草皮突然像是变成了水波，自远而近，层层叠叠地波动起来。大地在摇晃，黑绿色的眩晕袭来，我紧紧抱住小石头的脖颈，他则牢牢把住我的膝盖，等待着。

波动越近越强，等到了我们面前的时候，震感已经让人无法忍受。疾风扑面而来，草地上的碎草劈头盖脸，让人睁不开眼睛，一股巨大的气压更令人窒息。这时候，小石头向下一顿，继而带着我跳了起来，被巨大的气流托住停留在半空中，又向下劈了一掌。

我看见他的掌波形成一个清清楚楚的半圆形，将狼群笼在其中。这掌波与草地上呼啸如潮水赶到的掌波相聚，一个横向一个纵向，就像从经纬度同时撕裂的两股大力量，只见剩下的二三十头饿狼同时不声不吭地倒在草地上，七窍流血，立时死去了。

掌波散去，草地上留下成片的狼群尸体，我目瞪口呆地随小石头稳稳落在草地上。这样的掌力，我只在传说中听过，现实中从未见过。一年之前，小石头为了救我，消失在泰山顶一线天的混沌之中，怎么会隔了一年，居然和我重逢在这千里之外的蒙古草原上？他看起来虽容颜未变，却成熟了许多，身量也从少年的体格，变成了大汉的体格，仿佛又长高了一些，更是壮了许多，是以我一开始未认出他来。

小石头向前一弯腰，我惊叫一声从他肩上被倒了下来，他稳稳将我抱住，轻放在草地上，笑看着我。我再次发现眼前的这个小石头与泰山上的那一个大不相同，做了这么亲密的动作之后，居然脸不变色心不跳。

反而脸红的是我。

我仰头看着一座铁塔似的小石头，终于忍不住问了心中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石头却回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只怕狼群还有同伴。”

马儿已被咬死了，我们怎么走呢？小石头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发出极其响亮的马号声，一匹高头骏马随即在夜色中朝我们跑来。我猜到这是他救我之前，将自己的马安置在安全地方，心下为他的心思慎密而叹服。

小石头一托我的右足，扶我上马，自己飞身坐在我后面，问清我方位之后，策马狂奔。奔了不到半柱香工夫，就看见前面长长的一排火光，原来是师父集结了弘吉喇惕一众人来搜寻我的火把。随着几声惊呼，我看见一个白色身影几个纵跃，停在我的马前，又惊又喜地喊道：“小英！是你！你平安归来了！”

我想对师父说话，却只能用尽全力挤出一个微笑，被后怕变得瘫软的身体怎么也无法离开后背上小石头温暖的怀抱。

师父的视线转到我身后，露出思索和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可思议地说道：“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