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被送到爷爷奶奶家的第九天，祝临星不知道用了什么花招，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女孩。
老两口既意外又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他们孙子这性格是很能交朋友的，出去玩几天带个新朋友回家不算什么稀罕事。
只不过把女孩子往家里领倒也是头一回。
而且他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附近哪户人家有这么漂亮的小孩，看着还像是个混血，要是见过的话不应该没有印象的。
大概也是暑假过来玩的吧。
朝朝像是很怕生，一个劲往祝临星身后躲，只露出一双浅茶色的大眼睛。
“别怕，这是我的爷爷奶奶，”祝临星回头牵她的手，说悄悄话似的，“你也可以喊他们爷爷奶奶。”
朝朝探出脑袋，怯生生地叫了一遍。
“哎，朝朝是吗？”祝奶奶慈眉善目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小姑娘长得真好啊，跟瓷娃娃似的，多招人疼呢。”
“那是当然！朝朝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明明夸别人的话，祝临星听着特别得意，就好像是在夸自己。
祝爷爷拍他一下，“你收着点，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
“哦，好嘛。”
长辈总喜欢说一些哄小孩的话，祝奶奶也不例外，弯着眼睛开玩笑地说：“我们家星星还是第一次带姑娘回来呢，朝朝愿不愿意做他的小媳妇儿呀？”
朝朝眨了眨眼睛。
还没等人家有什么回应，祝临星又先急了，脸红到耳根，大声道：“哎呀！你们别逗她！”
看得祝奶奶呵呵直乐，“这么护着呀？”
怕小孩拘谨，简单聊了几句后，祝奶奶就让祝临星自己带着朝朝去玩了。
跟女孩子的卧室不一样，祝临星的房间显得要杂乱很多，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一些到处乱扔的玩具捡起来，问朝朝今天想玩什么。
朝朝却对书桌上的东西产生了好奇。
是祝临星的暑假作业。
因为朝朝的好奇，祝临星难得给了自己的暑假作业一点好脸色。他想着如果是低年级的作业他总不至于不会做，于是夸下海口：“你的作业也没写完吧，如果遇到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我，我教你哦。”
朝朝摇摇头，说：“我没有这个。”
祝临星眼里流露出几分真情实感的羡艳，酸道：“你们学校居然没有暑假作业的吗？”
对方却说：“我没有上过学。”
祝临星眼里的羡艳一瞬间全变成了心疼。
还没等他的心疼劲缓过去，朝朝指了指桌上的数学暑假作业，说：“这个，不对。”
“啊？”祝临星的心疼又变成了懵逼，“什么不对？”
“写错了，答案不对，”朝朝指着作业，小手挨个点过去。摊开的作业册有两面，每面有若干道题，她一连点了几道题，“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祝临星没料到是这个走向，凑过去看被指出来的那几道题，稀奇道：“你怎么会知道？”
朝朝看着题目，把答案念了一遍。
祝临星拧起眉毛把作业拿过来，不信邪地再认真算了算，结果发现正确答案还真是她说的那样。
没想到话都说不清楚的妹妹写起作业来这么厉害。
对于乖巧可爱的朝朝，祝临星向来是不吝啬夸奖的，他没提朝朝没上过学的事，只是超大声地说：“太厉害啦！朝朝好聪明！”
朝朝局促地绞了绞手指。
原本把朝朝带过来是想和她一起玩，结果现在却变成了祝临星写作业，朝朝在书架旁看书。
学校布置的暑假作业里包含名著阅读的要求。
所以祝临星房间的书架上放了不少国内外的文学名著，都是他父母安排人准备的，数量丰富种类齐全，虽然里面绝大部分的书祝临星翻都没翻过一次。
祝临星正苦大仇深地咬着笔杆，转眼看见朝朝捧了一本书在看，纸上满是自己乱涂乱画的痕迹。
他看书的时候就喜欢在上面涂涂写写，也不知道这是好习惯还是坏习惯，这里一团那里一句，都是祝临星天马行空的想法。
乱七八糟的。
字又丑，是不太美观。
祝临星猛地站起来，伸手要把书抢回来，有点难为情地说：“这本你还是别看了，我拿新的给你。”
朝朝：“我想看。”
祝临星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没什么立场地撒了手，“看吧看吧，不许笑话我。”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管家过来喊人，看到他们的小少爷居然在写作业，有些意外。
祝临星直接把笔一撂，牵着朝朝的手下楼。
饭桌上，以前都是爷爷奶奶给祝临星夹菜，今天祝临星一个劲地给朝朝夹菜，也把她面前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老人家都看在眼里，笑着说：“看不出来星星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那当然！”
祝临星毫无压力地点点头，是一点都不谦虚。
说着，又往朝朝的碗里添了几块肉，“朝朝太瘦啦，要多吃点才行。”
祝爷爷说：“吃完午饭休息一下，爷爷下午带你们去钓鱼。”
“已经让管家收拾好房间了，就在二楼，一会儿星星你带朝朝上去。”祝奶奶也说，“下午奶奶给你们烤小蛋糕，等你们钓鱼回来就有得吃了。”
“太好了！”祝临星非常捧场，“奶奶做的蛋糕可香啦！”
朝朝握着小汤匙，眼圈红了。
祝临星马上就慌了，“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呛到了，还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朝朝红着眼睛摇摇头。
像是又回到了最开始还不太会说话的样子，她开口，缓慢又艰难地说：“谢、谢。”
“诶哟这孩子，”祝奶奶慈祥地摸摸她的头发，哄道：“没事，没事啊。”
吃完午饭，祝临星领着朝朝去准备好的客房，就在他说了一声“午安”要替她关上门时，朝朝突然牵住了他的衣角，“哥哥。”
祝临星：“怎么了？”
“别走。”
朝朝看起来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陪我，好不好？”
然后祝临星眨眨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晕晕乎乎地就和朝朝躺到了一张床上。
客房的床也很大，躺两个小孩绰绰有余。
室内开了空调，温度正合适，祝临星刚吃饱，躺着躺着就有点犯困了。
朝朝在一边玩他的手指，说：“朝朝愿意的。”
他闭着眼睛，快要睡着了，迷迷瞪瞪地问：“愿意什么呢？”
“做哥哥的小媳妇儿。”
“！”
祝临星猛地睁开眼睛，抽回自己的手，一下子和朝朝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还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他又躺回来，支支吾吾地说：“你还小呢，这种事情只能长大再说。”
朝朝说：“长大了哥哥就会娶我吗？”
“嗯嗯嗯，”祝临星嘴上敷衍地回答，但是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还在冒着热气，他给自己和妹妹盖好被子，“不说话了，快点睡觉。”
下午管家照吩咐先去了小少爷的房间，没看见人，最后在客房找到两个睡眼惺忪的小孩。
祝爷爷要带他们去钓鱼。
渔具和饵料都准备好了，甚至还有两个小桶。
那桶就像海边沙滩上装沙子盖城堡的塑料小桶，根本装不了什么大鱼，一看就是给小孩子准备的。
“我的草帽给妹妹。”祝临星积极道。
朝朝听话地仰起小脸，祝临星给她戴上帽子，还帮她系了一个丑丑的蝴蝶结。
祝爷爷直接把一个新草帽盖在祝临星的脑袋上，说：“都准备好了的，不差你一个草帽。”
“噢。”
祝临星也给自己系了一个同样丑丑的蝴蝶结，看到朝朝把小桶拎起来，急忙说：“放着我提。”
祝爷爷看他过于殷勤的孙子。
“……”
祝临星不喜欢钓鱼，觉得单调又没意思，但是如果朝朝在的话，无聊的钓鱼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聊了。
不像上次一样疯狂捣乱，这回祝临星全程老老实实地坐着，还仔细盯着浮标，观察有没有鱼咬钩。装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试图在朝朝面前好好表现。
但是对方显然比他坐得住。
女孩坐在树荫下，光斑透过叶片映在她身上，阳光落到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她没什么动作，就连呼吸都很轻，安静得像一个假人。
朝朝是很能等待的。
如果没有被人找到，朝朝能一个人在花园里看上几个小时的花，直到落日西沉，繁星漫天。
也许是为了奖励祝临星的态度，他钓上来了第一只鱼，小小的，装在了朝朝的小桶里。
祝爷爷说这么小的鱼留着做什么。
祝临星却很坚持。
“我要养它！”
钓完鱼回去的时候，祝临星提着小桶走在前面，祝奶奶在门口招呼他们，“回来得真是时候，正巧蛋糕刚做好呢，洗手过来吃东西。”
祝临星跑过去看了一眼，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还没有被切开，上面是一层浅浅的奶油裱花，装饰着水果。
“哇，好漂亮！”
祝奶奶催他，“那就快点把桶放下来，先去洗手。”
洗完手回来，蛋糕已经切好了，断面的纹理清晰，规整的三角形蛋糕被装进瓷盘，配上一个银质的小叉子。
祝临星要把第一块蛋糕递给朝朝，他举着盘子，说：“来尝尝奶奶的手艺吧。”
但朝朝却没有伸出手来接，她睁大了眼睛，鲜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祝临星听到她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有点怔愣，“怎么了？”
朝朝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破碎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像雏鸟绝望的悲鸣。
“不能……不能吃……”
祝临星把耳朵凑近朝朝的唇边，才听清楚她梦魇一般的呢喃。
“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