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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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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叶商行,随着平平常常的四字从云倾口中道出,包括雁形门在内,每个人都吃了一惊,只是吃惊的原因不尽相同。

相比闻所未闻的青石商行,在场的管事中还是有人听说过蕉叶的,尽管这也是一家规模普通的小商行,但毕竟有迹可寻。

楚瀚亭道:“据属下所知,蕉叶商行在苏杭、扬州都开有铺面,主营绸缎布匹,也有水粉梳篦等小巧物件,近一两年才开始涉足木料。据说它的东家从前是通惠商号的管事,故而有些人脉,还有传闻说,蕉叶其实就是通惠顺手开的分号,在里面占了一半股份。”

众人闻言,神色又有变化,通惠是江南实力最雄厚的商号,放在北方也无人不知,比利丰还要胜出一筹。更重要的是,它的主家是金陵左家庄,也就是堡主的师兄左回风。如果蕉叶商行具有这样的背景,云向隅与之合伙,至少谈不上投效万花谷。

柔云将供词交给众人传阅,内容不长,云向隅只简要告知了蕉叶的名称,以及账本所在地点,重申自己不是内奸,并在末尾签名画押。轮到唐斐时,他只随意瞟了一眼就传给了云泽。

厅中下属依次接过写满字迹的供词,有的意外,有的疑惑,有的低头思索。陈瑞生的神色还保持着镇定,但额头已经渗出了细汗,眼神飘忽,不由自主朝坐在厅堂另一侧的某个人溜去。那人却没有看他,目光跟随供词从一个人手中传给另一个,面上仍神态如常,但不时双眼微眯,似在思量着什么。

厉行舟从刚才起就没再出声,这时也同样仔细观察每一个云堡下属过目后的表情。大多数人都显得惑然不解,此外似乎并无其他情绪或异状。他略略放心,与那人隐晦地对视了一眼。真是百密一疏,云向隅到底扛不过压力,供出了蕉叶的存在,更想不到的是,还私藏了一本账册。有关账目本已全部转移,涿州舵主留了这么一手,可见连番事端下来,心里终究存了怀疑。幸而,云向隅已经死了,不会造成更多麻烦。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本以为凭着之前的布局,能够十拿九稳地令云向隅顶替罪名,岂料顷刻间变数横生,楚瀚亭仍有翻盘余地。自己利用蕉叶做的手脚没那么容易处理干净,万一堡主下令全力追查,发现了端倪,再想推卸可是千难万难。

他脑中念头电转,须知青石商行的账目虽是假造的,为了瞒天过海却花了不少心思,里面一笔笔花销都能对得上号,就算又出现另一本账册,孰真孰假,一时间难以定论。自己脱身应是不难,但他潜伏数年,多番苦心筹谋,也要随着一走了之尽数落空,眼看距离发动的时机不远,让人如何能甘心?他其实还有一张底牌,倘若用得好,仍然能将云向隅彻底钉死,但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临时抛出,也是要冒一定风险的。

一直以来,他都隐藏得很好,从不贸然出头,精心维持着在堡里的人缘和口碑,地位稳固。而现在,是否到了该冒险一试,赌上运气的关头?他盘算着得失利弊,掌心不觉有些汗湿,同厉行舟和陈瑞生分别交换了一个眼色。

云松沉声道:“如大家所见,这其中确有难解之处,倘若云舵主的供述为真,传音堂搜出的青石商行账册又是怎么回事?这两处商行总不会是同一家。”

林宗海嘀咕道:“故布疑阵,也是有的。”

但他自己也清楚此语站不住脚,云向隅若是提前造一本假账册来混淆视听,那么必然会将真的毁去,至少不可能藏在自己的住处,任由云井然搜出;那本青石商行账册倘若不是云向隅的,又会是何人所为,出于什么目的?他越说声音越小,心里对适才急着站出来顶撞楚瀚亭已经颇为后悔。

楚瀚亭看也不看他,冷然道:“堡主明鉴,向隅等着堡里核实情况,好洗清嫌疑,他是不可能自尽的。账册无端多出一本,我弟弟又没法替自己辩白,试问罪名一旦扣实到了他头上,最能从中获益的是谁?当然是那真正的内奸!”

供词仍在传递,无论看过还是没看过的下属,都不禁面现深思。如果楚瀚亭一开始就这样说,大家或许只会当他急着为弟弟开脱,但随着一前一后的证据摆出,情况越发复杂,楚总管的推测意外地有道理。就算云向隅当真故弄玄虚,自尽也是说不通的,难道背后真的藏着一场阴谋,涿州舵主之死另有缘故?

一些人的目光不觉又转向了陈瑞生。陈瑞生脸色有些发白,大声道:“属下只是据实以报,那章炳才经营的货船,所属的商行确实是叫青石商行没错!”

云松摇了摇头:“楚总管,单凭推断不能作数。你说云舵主不是自尽,但关押之处的墙壁上可是留有他的绝笔。”

“周信都会模仿云枞的笔迹,”楚瀚亭硬梆梆道,“能将向隅害到如此地步的内奸,仿照他的习惯写几个字,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气氛又一次陷入僵持,一些人已经禁不住想,恐怕今日议事无法得出结论,只能继续搁置,待查出进一步的证据再说了。也或许,即使再多查证也难以使内情明朗,云向隅之死注定要成为一个谜团,留在众人心中。

冯锡杰似乎有点不耐烦,从腰间抽出一根长烟管,开始吧嗒吧嗒地抽旱烟,厉行舟转了转眼珠,朝上首一拱手:“云堡主,厉某既然在场与闻,不知这书状可否借来一观,说不定能提供些线索也未可知?”说着抬手一指。

云向隅的供词已经在云堡的核心下属中大致传了一圈,目前在冀州分舵的舵主陆君淮手中。陆君淮微微一怔,见云倾神情淡漠,不置可否,云松等人也未表示反对,于是起身朝雁形门一行走去。他对厉行舟显然相当反感,来到近前,待对方伸手来接时,手指突然向后缩了半尺,冷冷道:“卖弄口舌还不够,姓厉的,你朝我指什么指!当云堡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厉行舟接了个空,也不打话,就势变掌为爪,径朝那一纸供词抓去,陆君淮冷笑一声,左掌蕴劲推出,以掌缘反切他脉门。

两人相距三尺,各出单掌以小巧擒拿功夫缠斗,出手或凌厉或狠辣,均是毫不容情,虽然脚下站定不动,但顷刻间已斗得颇为激烈。

陆君淮右手拿着供词,多出几分顾忌,使用左手又不及厉行舟用右手灵活,很快便连遇险招,他见对方又是一掌,五指如钩迅急而至,自己已经避无可避,情急下叱呵一声,右手抖开纸张,朝着雁形门主当头罩下。

厉行舟眼前一花,视野里全是白黑交错写满墨迹的宣纸,急忙以左掌格挡,陆君淮索性,手上一松,任由供词落下,左掌骈指如刀向他击去。

下一瞬,厉行舟闷哼一声,分神之际不急闪避,肩膀已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左手却抄住了供词。陆君淮奇招得手,但也没能完全避开之前的一抓,只闻“嗤拉”一声,他半边衣袖被撕裂,一只革囊从袖袋中掉落,在地上滚出数尺远。

两人都吃了小亏,各自退开一步,怒目而视。陆君淮哼了一声,径自转身回座。众下属都知道他与云向隅颇有交情,眼看朋友落得下场凄凉,也无怪意气难平。众人又何尝不是一肚子闷气,早已看雁形门不顺眼,不少人心里暗暗叫好。

云谭坐得最近,弯腰拾起革囊,要交还回去。楚瀚亭忽然道:“且慢,这不是向隅的随身之物?怎会在陆舵主这里?”

云向隅平时携带的革囊上绣有两棵落叶松,出自家中妻子之手。他早已瞧得熟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众人都是一愕,陆君淮面上现出一丝尴尬,解释道:“日前云舵主来冀州”,我招待他喝了半晚酒,他离开时走得匆忙,将此物落下了。”又道,“我是想交给褚总管或者云舵主的家人,就是没寻到适合的时机,不知不觉一直带在身上。”

他回到苍山已有七八日,要交还总有机会,拖到现在,倒显出几分谨慎避嫌的意味。

云松问到:“陆舵主是哪一天与云舵主喝酒?他到冀州所为何事?”

陆君淮回忆了一下:“大概是九月廿七,他只说是一点私事,我就没有多问。”

楚瀚亭道:“冀州商贾发达,远胜涿州,想来向隅近几年没少往那边跑,倒是给陆舵主添麻烦了。”语气已带了几分讥刺。

众人均想,以云向隅的处境,陆君淮避嫌或是暂时观望也属常情,楚瀚亭大概是受了刺激,连这点小事都要挑理,未免过于苛求。

云松道:“既然是向隅舵主之物,便由我等先行查验一下,再交给褚总管,不知意下如何?”

陆君淮自然不能反对,楚瀚亭冷冷道:“我弟弟的嫌疑还没洗清,一切都摆在明面上的好,就在这里验看罢!”

言毕,也不等旁人说话,从云檀手里接过革囊,直接在最近的茶几上兜底一倒,整个翻转过来。

东西并不多,几两散碎银子,半盒金疮药,一枚剑穗,一只扁平的银酒壶,均是寻常物件,此外还有一个素面荷包,众人的视线大都落在上面。

云松拿起荷包打开,却见里面是一块寸许见方的玉牌,质地莹白细腻,正面雕着莲花图案,再看时,这枚白玉牌边缘平整光洁,唯有一侧被打磨成不规则的弧度,形状如同半边太极,他轻噫了声,呈到堡主面前。

云倾目光扫过,神色便是一凝。玉牌上的莲花雕工精致,一朵半开半闭,一朵尚且含苞,还有半朵已然盛开,却断在了当中位置。莲为君子,以之作为装饰图案本属常见,但玉牌上的莲花却少了不蔓不枝、亭亭净植的雅致,而是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妩媚之态,花瓣茎叶,无不张扬而放肆。

厅堂中,但凡不是太迟钝的门下,连同厉行舟等人在内,都察觉了气氛的异常,当云倾看到那块玉牌时,无暇的眉目间掠过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渐渐地,每个人都感到了一种凌然的压迫,宛如无形而凛冽的剑意,他没有接过玉牌,而是示意云松搁在旁边案几上。

楚瀚亭的脸色也变了,上前几步,向云桐低声交代了句什么,云桐立即出门而去。

众人都是不解其意,一片寂然中,云倾开口问道:“陆舵主,你说革囊是向隅九月廿七到冀州时,落在你那里的,确定没有记错?”

这个问题云松刚才已询问过,他又重复了一遍。陆君淮不敢怠慢,想了想才回禀:“当时事情多,属下有些记不准,日期可能略有偏差,若不是廿七,就是廿六、廿八。”

“也就是说,是在向隅赶回山前的两三日间。”云倾道,神情不辨喜怒,“他忘记带走革囊,你可曾打开看过?”

陆君淮并不讳言,点头道:“属下怕里面有什么要紧物事,瞧过一眼,见这玉牌质地甚佳,想是向隅私人之物。故此也没多看。”

他说得很委婉,也十分合情合理。这样一块刻着花朵的半边玉牌,的确很像与哪个红颜知己各持一半,用于寄托心意的信物,在云向隅麻烦缠身的档口,作为朋友自然是帮助保管,甚至也不太好在云向隅的家人面前拿出来。

对答间,云桐已经返回,手中托着一个很小的布袋,随即,从里面缓缓抽出了同样大小的另一块玉牌,白玉雕成,莲花纹样,一侧磨成半边太极般的弧线形状。

厅堂中霎时静得落针可闻,眼尖的下属很快看出,云桐拿出的玉牌并非一整块,当中有几条细细的缝隙,边角略有缺损,应是碎裂后重新拼接起来,再用糯米粘合。

云倾淡淡道:“云护卫,你告诉大家,这半边玉牌是从何处得来?”

云桐躬身道:“是。”属下手里这一块,乃是中原比武之际拾获,原本为柳无影所有。”

七月十五决战过后,云堡属下清理比武场,在场中心熏黑的地面上,烧焦的衣料、雷火弹片以及满地透骨钉牛毛针当中,云桐偶然发现了几块玉质碎片,位置正是柳无影最后躺卧之处。他没有声张,捡起来后交给了楚总管,玉片拼凑起来,恰是雕刻着莲花图案的半边玉牌。

在江湖中,似这样分成两半的金玉饰品,若非儿女间的定情信物,往往便只有一个用途——隐蔽接头的令符,或者说联络暗号。云倾并不认为,柳无影是那种来赴决战时还将定情信物带在身上的多情之人,他不免要考虑,持有另半边玉牌的会是谁?

在周围的屏息注视中,云桐走到案几边,将刚取来的玉牌放在上面,小心地与另一块凑近,下一瞬,起伏的太极弧线互为补全,两边各半朵的莲花完美地拼接成盛放之姿,构图也随之完整,五六朵莲花姿态各异,在团团莲叶簇拥下,愈发现出一种燃烧般的妖冶。

时隔数月,在云堡的议事厅里,众目睽睽下,两块来源本应毫无瓜葛的玉牌拼合为一,成了一整块。

短暂的寂静后,整个议事厅犹如沸水里投入石头,几乎炸开了锅,云堡的风气一向内敛,但当这样的明证摆在眼前时,什么青石、蕉叶、账册都不再重要,谁还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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