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只见于丝楠手持钢筋和菜刀,摆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守在大楼梯下边,瘦小的身躯力量无穷,双眼目射.精光,好像在说,你们敢上来,我就敢砍死你们!
菜刀的威慑力可不小。
“你们这群畜生!”
越来越多人赶到,足有十几名,都是男人没有女人。
于丝楠咬牙扫了一圈,突然泄愤似的重重用钢筋砸了下栏杆,顿时大栏杆发出轰隆隆的震天响声,让众人不禁头顶冒汗。
减虞闷头跑上了三楼,楼下的动静大得根本无法忽视,三楼却没有人冲出来看,说明真的无人看守。
真是懈怠到了一定境界。
他找到一间房门,拧开,门没锁,顺利溜了进去。
这个冷藏室非常大,是两间连通的,他急步奔到桌边找可能写有遇难者名字的名录,但一无所获。
长福花了大价钱才从老张手里买到消息,说三楼跟五楼是专案组最常守的两个楼层,具体里面有谁,就只能挨个找了。
专案组亲自守……最重要……会是什么人呢。
除了梁思宜和女医生,便只有死亡预告出现过的人了,张宇,房超,胡文博——
胡文博。
是死亡预告中被撬翻天灵盖的司机。
头七那天,减虞误打误撞发现陶素琴尸体不翼而飞,随后就被警察撞破逃走了,现在,胡文博的冷冻柜就在眼前。
减虞冷静掀开了柜门,率先看到一双白得发青的赤脚,脚底纹路就像一张蜘蛛网,好似镂刻般渗着暗沉的朱红色。
胡文博没有失踪。
按于鹦说的那套理论,只要被虎钳镰蛾杀死的人,必定会进入高维时空,这与林展所说的老虎镰刀杀人能对上,至于林展……
减虞关上柜门的右手一停。
林展还说过,是雪衣娘杀死了‘我’,也就是说她冒死扯下来的名牌上写的是雪衣娘,当时他毫无头绪,如今却突然想到,雪衣娘是一只鹦鹉啊!
林展在告诉他,凶手就是于鹦。
于鹦就在7号线地铁上。
她才是那第1428个人。
“原来如此。”
减虞不禁抓紧门把手,寒气扑鼻,有种烂了二十年的臭鸡蛋没清理的老式冰箱的味道。
怪不得于鹦说什么要永生,那对她来说是永生吗?
但,仍然还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于鹦给自己设定的脚本是永不死亡,倘若是条铁律,那不就跟死亡预告矛盾了?
两个推演,为什么只遵循了永不死亡那一条?她想长生,这一条不就够了吗,何必画蛇添足?
况且,真当做代码来看,这两条指令会打架,陷入死循环彻底宕机。
倘若第一篇成立,她自然不会死,但倘若第二篇成立,她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名牌上的字自然也跟梁全一样变成空白,看现状,哪一条都差点儿。
“不。”
减虞惊醒,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在被于鹦牵着鼻子走,登时眉毛沉了下来。
胡文博没失踪,不正好说明是假的?
思绪转换只在一念之间。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正准备关门,却在那双脚上发现了两枚对称的、彻底干化的老茧。
茧子长在第三根脚趾的关节处,是一个支撑点,但前提是只有常穿高跟鞋才会用这个地方支撑。
这是具女人的尸体。
意识到这点,减虞猛地拉出不锈钢架,满手水渍令虎口的木马反光倒映在冷冻柜顶。
尸体原貌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虽然天气足够冷,但冷柜与外界的温差仍超过15度,尸体干瘪的皮肤甫一接触空气,瞬间变得铁青,脚背血管暴突,如同老透了的丝瓜瓤。
完整,且穿着衣服的尸体,身上毫无血渍。
减虞一眼认出了她——正是当日在花香酒店,他误当成是包养袁罡的富婆,又被袁罡亲口否认说是表姐的女人。
这个女人还利用关系,替他们头七上山提供了方便。
现在,她躺在这里,黑发失去光泽,手肘和腹部的衣物沾着油灰,似乎死前摔了一跤。
女人外衣口袋里有东西,减虞当即掏了出来,是证件,打开一看,赫然是女人温婉却不失英气的脸庞。
“省,特,专,案,组——”他咬牙切齿念道,“傅,晚,晴。”
女警,地铁。
他想起来了,那天有个女警追他进入地铁轨道,还鸣枪示警逼他停下,然而,后面就不了了之了。
袁罡……
元赑!
恨意从内心深处涌上了他的大脑。
你这个满嘴胡话的伪君子!畜生!竟为了包庇于鹦连组员都狠心杀害!
元赑会栽赃给谁?又为何会将傅晚晴的尸体放在胡文博的冷冻柜?巧合?还是说,他知道自己会来找胡文博的尸体?
减虞不愿相信于鹦,但她的一句话却始终在脑海里盘旋——
『“……我完善了模型,不是推演决定了你的人生,而是你做了什么,什么才成为推演……”』
假若他打开的不是胡文博,而是张宇、房超的冷冻柜,傅晚晴也会在里面暗无天日地躺着吗?
不能再任凭这种无稽之谈发散了。
减虞关闭柜门,离开三楼,这时他才发现楼下熄了火,对峙双方正在沟通,他往下看,发现覃佩韬也在。
“于大姐,你别冲动,快把刀放下来。”
覃佩韬硬着头皮螃蟹步走上前。
“全都给我滚开!”
于丝楠伸直右手臂不断挥舞,菜刀锋利的刀刃划破台风夜的潮湿空气,发出‘咻咻’的声响,令人胆寒。
覃佩韬不敢走了,半弯下腰双手举高,做投降状。
“我没配枪,别激动!于姐,你还认识我不,我,育才的小覃啊,于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管你是谁,都给我让开!谁都不准过来!”
覃佩韬好说歹说,怎么劝都无法改变于丝楠脸上澎湃的恨意,只好冲楚根长摊手。
岂料,此时他手机来了条消息,未知号码。
[拖,五楼见。]
是减虞!
这没头没尾下命令的语气也只有他说得出来。
在琴弦大厦意外匆匆见面后,也没来得及问他查得怎么样,现在居然直接闪现殡仪馆?
覃佩韬狗狗嗖嗖躲到一边,心想,哥们儿你还真是哪有热闹往哪凑啊,五楼见?
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漏出去,他心有余悸看了看一脸凶相的于丝楠,偷摸观察封晟宇、楚根长等人的脸色,正犹豫该怎么做,就听楼上传来洪亮的一句:“上五楼!”
这声呼喊对于丝楠来说无异于注入一剂强心针,她猛得把菜刀甩了出去。
菜刀脱手,划出弧顶扫射一大片,众人纷纷抱头躲开,唯独一名年轻的保安脑子糊住了,站在原地没动。
楚根长胆子奇大,他在菜刀落地之前抓起鲜花玻璃棺旁的一颗小盆栽,跪地一滑,盆栽贴着地面飞向菜刀。
咣当!
瓷砖应声破碎,菜刀崩坏一个角,碎片直直插入盆栽中。
他缩回手的那一刻,覃佩韬忍不住喊道:“太牛逼了!”
楚根长气势汹汹跟着上楼,覃佩韬这才想起减虞的吩咐,连忙叫住楚根长,说:“雕哥,等等!”
马凤最先停步,眼神不太友善,替楚根长问道:“你想干嘛?”
这么凶。
覃佩韬还不知道自己私联减虞的事从一开始就暴露了,但他明白,装不认识减虞还不如装认识于丝楠。
“那个,于姐也是想念女儿,要不,咱就让她看梁思宜一眼?”
马凤哼了一声,扒拉开他就往上走,覃佩韬再次跨上台阶,横步拦住。
“几位大哥,于姐是我这片区的,人挺不错,一个人养大孩子不容易,咱,咱就通融通融吧——”
他说这话也是瞎扯淡,于丝楠平时不爱社交,也从来不去居委会,甚至还去找过社区分局的麻烦。
听户籍警小胡说,这大姐情绪不怎么稳定,爱骂人,能干出送学校花圈要钱的事不稀奇。
马凤冷笑道:“好你个覃佩韬,你果然是内奸!”
覃佩韬心一惊,结巴道:“什,什么意思。”
“待会再收拾你!”马凤推开覃佩韬,噔噔噔大跨步上楼,楚根长拍了拍覃佩韬的肩膀,紧随其后。
封晟宇没急着跟上去,对覃佩韬说:“小覃,你跟减虞是什么关系?”
覃佩韬两眼一抹黑。
好吧,豁出去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于是,他拉着封晟宇到电梯边,按5楼,结果没反应,电梯不下来,封晟宇检查了一下,皱眉道:“电梯在上边被做了手脚,关不了门。”
他知道覃佩韬垂头丧气,是想跟他坦白,便叹道:“有什么事,等把于丝楠劝下来再说吧,刚刚她的菜刀要是伤到人,可就不是简单就能了事的,你真替她着想,就帮忙劝她,而不是拦着我们不让上楼。”
“哦,好。”覃佩韬低下了头。
**
于丝楠进屋后,减虞立刻反锁。
屋子里冷得人起鸡皮疙瘩,放眼望去,一大片银色的冷冻柜,每面墙的左右两侧都有滑动轨道,架着梯子,便于上下运输查看。
整齐划一的银色让于丝楠仿佛得了雪盲症,怎么揉眼睛都很花。
她匆忙脱去雨衣,抓住减虞的胳膊,颤声问:“思思,哪个是思思?”
减虞不动声色挣脱她因长期用力而泛红的手掌。
“里室左侧,5排15号,于姐,你做好心理准备。”
对他来说,梁思宜的尸体就是一个谜底,要么验证他的怀疑、要么推翻他的认知,没有中间地带。
然而于丝楠近乡情怯,伸出手又缩回来,对她而言,亲眼看到女儿那沙包一样拼凑起来的尸体,真的太残忍了。
“不急!先不急!”于丝楠说,“先吃饭,吃饭,思思还没吃晚饭,她不吃晚饭,去上自习会饿得肚子痛,这孩子,那么瘦还学唐芸减肥,骗我说吃不下。”
她将钢筋杵到一边,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忙忙碌碌地拆开饭盒,嘴里念叨着:“十几岁的女孩子,还在长身体,怎么会吃不下呢,思思,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菜。”
三副碗筷都在桌子上摆好了,菜色让人蠢蠢欲动,香味浓郁。
“看,虾仁豌豆,漂亮吧?你不是说想去西湖边吃龙井虾仁吗?不能光吃肉,得配蔬菜,可你又不爱吃玉米,妈妈给你换成豌豆了,这配色多好看。”
“记得你小时候海鲜过敏,不管河虾还是龙虾,尝一口就浑身长红疹,可你还是偷偷吃,妈妈担心你,骂了你几句,你爸就护短,非说能把你治好,他还真没骗人。”
坐下后,于丝楠双眼泪汪汪地看向减虞,恳求道:“来,你也坐下啊,我们一家三口吃晚饭。”
减虞:……
移情。
遭遇重大创伤、尤其是痛失至亲后,患者往往会将情绪转移到别人身上。
于丝楠这是把自己当成梁思宜还是梁思宜她爹了。
在太平间能吃得下去才有鬼,情谊归情谊,办事归办事,减虞皱眉拒绝。
“不用,你自己吃,意思两口就算了,等警察破门你就别想看见你女儿了。”
于丝楠怔怔点头,抹泪,往嘴里塞了一筷子,嚼了半天都不吞下去,减虞都怕她边哭边吃把自己给呛死。
果然,外边很快就有一片脚步声,减虞见于丝楠还在魂游天外,不禁嫌她碍事,抓起筷子胡乱吞了口米饭,再重重将筷子扔回桌面。
“好了吗?别浪费时间!”
说完他大步走向里室,将脚手架一样的简易钢梯顺着轨道滑到了15号,轻巧一跃,伸手就能摸到5排,再上两步。
‘梁思宜’三个黑白分明的简体字出现在他视线平齐的位置。
他呼出一口气,发现手又在抖。
自覃佩韬将死亡预告交给他以来,这是他第二次控制不住发抖。
过去,他发抖通常是精神不稳定造成的,有时睡眠不好,会在阳台和客厅发狂一般抓头,走上几百个来回,那时他的左头皮会发麻。
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