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聪陪他喝酒的时候,给他炫耀过一个烹饪视频,做的是蛋包饭。
将鸡蛋打散以后倒入热油中,平铺煎至底部成形,趁上边的蛋液半凝固,用筷子夹住中心点一扭——拥有千层褶皱的蛋皮就做好了。
减虞看到这个视频,头皮轰得发麻,那种感觉是他查解剖资料都没有过的。
他觉得自己的头皮就像那滩黄澄澄的、很容易煎熟的鸡蛋液,是液体胚胎,是卵细胞,是未来得及成形就被吃掉的尸体。
门被撞响了,一个粗犷的大嗓门边拍边吼道:“于丝楠!减虞!你们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们!遇难者遗体是不容玷污和毁坏的!一旦发生意外!你们将负担刑事责任!开门!”
减虞充耳不闻,他握住把手,没有一丝犹豫地打开……
和胡文博的冷冻柜一样,不是空的!
但他不敢大意,也没有问于丝楠的意见,直接拉住停尸架一抽!
动力滑轮滚到了铁架上,尸体先露出脚,再是头,无遮无挡。
看清容貌后,减虞迟迟没有动作。
是于鹦!
她真的死了!
减虞心中腾起了一丝希望,却冷不丁看见银色冷冻柜深处有两只绿油油的、宝石一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
他几乎忘了怎么开口。
只见那双眼睛周围渐渐被撕开,柜子破了一个洞,洞的边缘则是无尽的漆黑。
他片刻不眨眼地看着那眼睛转了180度,自洞中拽出一对足有蝙蝠大小的银色蛾翅,翅膀尖端是两把锋利的勾刃,状如镰刀,拥有着绚丽的光亮。
“不……”
方才因目睹尸体的脸而产生的希望瞬间破碎,成了绝望。
不可能,怎么可能真有这种东西存在。
绝不可能。
减虞决绝地一推,尸体滑进了冷冻柜,发出‘咚’的猛烈撞击声。
他正准备扭头跳下去,忽然余光瞥见一抹亮色,倏地,自后脑勺到额头感到一丝凉意。
比大雨还要凉。
什么东西从额头滴了下来,进入他的眼眶,减虞的眼睛被刺痛了,身体有些站不稳,再睁眼时,血红的雾气将他眼前银白的一切都笼罩住了。
叮。
又是这个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他忽然无法视物,天旋地转,努力找于丝楠的所在。
“不是梁——”
然而,铁器凌空!
迎接他的却是于丝楠那扭曲狰狞、充满恨意的目光。
钢筋高高抡起,朝他的面门重击而来!
“你——”
减虞整个脑袋嗡嗡发晕,惊怒不已,本想伸手抓住钢筋,脚却在闪躲的时候往架子里一滑,卡了进去。
他失去平衡向后仰倒,鲜血从鼻孔喷出,他极力从架子里爬出来,却见于丝楠杀红了眼,再次高举钢筋,嘶哑咒道:“去死吧!!”
嘭!
门被撞开了,楚根长夺门而入,先看到一桌饭菜,吃了一惊,然后才看见于丝楠居然正疯狂地殴打地上躺着的人。
“疯了吗!”楚根长大吼,箭步夺下于丝楠的武器。
血泊一点点盛开,蔓延,像一把赤红的钩子,勾住地上凌乱的绿色雨胶衣。
雨衣本来以一种挺立的姿态拱在墙角,蓦地被带着温度的血水浸泡后,袖子悄悄软塌了,似融化在其中。
马凤帮楚根长遏制住于丝楠,狠狠反剪她的手腕压在墙上,戴上手铐,做完这一切,封晟宇和覃佩韬赶到了。
于丝楠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为什么要查!为什么!你找死!你死了吧,哈哈!死了好,死了好!”
覃佩韬下身一软,浑身肌肉就像三年没用过一样使不上力气,瘫坐在地上,他手脚并用爬到血泊中央,抱起减虞的头,却因满手的鲜血而打滑。
“天呐——”
覃佩韬的泪水夺眶而出。
只因减虞眼眶碎得戳出来,扎气球一样扎穿了曾经慵懒高傲的凤眼,鼻梁塌到一边,松垮地兜在薄薄的皮肤里。
曾经总是因酗酒熬夜而苍白的花苞下唇,一半高昂地耸着,一半变成了泉眼,滚烫的血液哗啦啦流不尽。
那美丽的年轻人,面目全非。
然而,即使他的颅骨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也依然能清晰看到额前有一道整齐的切割痕迹,延伸到后脑勺,就像被钢丝削开。
碎骨晃动间,粉红色的大脑组织摇曳着,宛若一条无依无靠的扁舟。
轰——
一声宛如炸在耳边的霹雳响雷掀翻岱山的夜空,所有人在惊慌中颤抖。
狂风骤雨如约而至,豆大的雨点宛若战火交加,凛冽青涩的味道被妖风硬推进了窗户缝隙。
嘎啦一声,窗栓被吹断了,四扇玻璃窗齐刷刷‘蹭’地敞开,揣着必死的决心撞上墙壁,碾为齑粉。
方才的雨只是小儿科的试探,如今才见真章,大片大片的水泼了进来,被嘶嚎的暴风吹成一片幕帘,拱出一扇扇越来越密的弧形。
甚至不能称之为雨,而是洪水。
眨眼间,洪水淹没了自流平地面,化作血泊的一份子,浩浩荡荡将减虞的血液冲进了五楼走廊,每个人的脚上,都沾着他那冰凉皮肤下,也曾温热过的证据。
预告了半个月的巨型台风‘丹达罗斯’,席卷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