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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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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将门推开。

张锦正端坐于桌前奋笔疾书,地上铺着长长的卷轴,上面叠着一张张黄麻纸,像鱼鳞一样有序排列着。

他弯下腰看向脚边的纸张,只见上面写着:“废租庸调及一切杂徭、杂税,留用丁额。不分主户、客户,赋税皆以登入户籍为准。每户不再按人丁征收赋税,改为以资产、田亩等按类征收。”

张骁越看越不解,这洋洋洒洒一大篇全都是关于赋税政策的,看内容与现用的有很大出入,应当是要推行的新法。但如今刚刚全国推行新的土地丈量政策,并不是新税法上台的好时机,父亲没必要如此连夜赶工。

尤其是其中“量出制入”的条例,当今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度并不高,此法并不可行。

他疑惑道:“量出制入需要户部先根据各地情况算出总税额,再按比例分配到地方。如今陛下刚刚登基不足一年,各地豪绅明从暗反,若不能像淳王肃清三州一样肃清地方,这条怕是很难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我知道。”张锦淡淡的回应道,手中的笔依旧不停。

张骁更加奇怪了:“那爹为何急于现在?您年轻时候去大非川为朝廷拓展商贸,因而冻坏了骨头,根本受不得寒凉,现在更深露重,房间里已经烧了碳炉却湿,您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没时间了。”他边写边道:“你若是闲来无事,就帮我将地上的纸张以鱼鳞法装订成册,然后装入已经写好卷名的竹筒之中封存。每支竹筒都对应着不同的卷名,可别弄错。”

张骁实在不明白他爹今日抽了什么风,非要不眠不休的写新税法。他虽困得厉害,却不能将老子一个人放在书房置之不理,只能认命的拿来工具,蹲下在地上将已经铺排好的纸张一一装订成册。

这一忙便是一整夜,直到天光乍破,细雨微朦,张锦才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恍然道:“竟已到了这个时辰。”

他看向坐在椅子上扬脖睡觉的张骁,再看看已经装订好,并整整齐齐摆放在桌案上的竹筒,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欣慰。

他呢喃道:“以后没了为父,你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他将披在身上的外袍盖在张骁身上,然后收起桌上的竹筒放进书柜后的暗格之中。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便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房。

在屋外坐了一夜的张管事正依靠着柱子打盹儿,听见房门声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他通过略有模糊的双眼看到了形容憔悴的张锦,连忙上前道:“老爷可算出来了,今日宫中举办接风宴,早上不上朝,可要多睡一会儿?”

张锦摆了摆手:“不必,我去趟西洲侯府,你去叫醒骁儿,让他吃了早饭回屋里睡去。哦对了,若他问起我的去向,便说我去东市找书去了。”

张管事虽然对老爷的安排有些困惑,但在总管事上做了二十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恭敬的应和了下来:“老奴明白,那老爷中午是否还回府用饭?”

张锦本想说不用,但他扭头看了一眼书房,那话便在舌尖掉了个个:“回,多做些骁儿爱吃的。”

“哎!”

雨后的烈日蒸得人发昏,李鹤霖躺在廊下的软榻里,目光落在正为他伤口换药的章麓身上。她难得换上了一身广袖襦裙,飞天髻上簪着一支累丝金簪,簪头上卧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石,李鹤霖一眼就认出这石榴石正是他在秋山猎宫的时候,送给她的那枚。

他亲手雕刻的展翅小鹰,没想到竟做成了簪子。

海东青‘掠影’尖啸着出现在院子上方,章麓抬起头瞧了一眼,又低头给李鹤霖身上的纱布系好,才将皮垫裹在手臂上,轻拍两下,‘掠影’便俯冲而下,平稳的落在了章麓的手臂上。

与它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只折翅的白鸽。

章麓将白鸽脖子上的竹筒解下,取出里面的小纸条细看了一眼,冷笑道:“他们还真是不死心。”随即将小纸条递给了李鹤霖。

后者展开瞧了一眼,情绪复杂道:“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王爷!宫里来人宣旨了!”萧雷快步走来,在院门外止步,拱手扬声道:“是孟伴伴来宣,让您去前院接旨呢。”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王府上下,一同被幽禁在王府内的卢康、楼松等人连忙赶到前院,恭敬的跪在前院等待旨意。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一道解禁旨意,而非对淳王的判决。

“陛下为何突然让王爷和郡主进宫参与接风宴?”卢康蹙眉道。

众人皆觉得不可思议,褪去一开始的欣喜若狂,一股风雨欲来之势便席卷而至。

萧雷:“会不会是因为三州送来的万民伞?会不会是陛下不打算追究了?”

章麓将圣旨装进锦匣,交给晴放保存:“只是因着高句丽遣人何谈,暂时顾不上罢了。不管陛下心里怎么想,文武百官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王爷。待使团离开,才是真正的雷霆之势。”

民心只能让李鹤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却不能枉顾律法。最终对李鹤霖的判罚强弱,要看朝堂上到底有多少人站在他这一边。

何谓皇权至上?便是一切走向全凭皇帝的一念之间。

皇帝若想他死,朝臣便只需给他一个理由;皇帝若想他活,便要朝臣给他一个台阶。

李鹤霖垂眸看着手中的纸条,呢喃道:“是死是活全看今晚的宫宴了。没想到有一日,我竟要踏着手足兄弟的尸骨,才能保全一命。”

他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卢康:“将此物交给孟伴伴。”

申时末,禁中大门打开,二品官员及实权侯爵携家眷列队走入。

虞庆侯夫人仰头看着巍峨的宫殿,第一次产生了畏惧之心。

虞庆侯稳稳的握住夫人的手,低声道:“放心,今日之后,便无人能阻碍她的前路。”

虞庆侯夫人喉头发紧:“我们是不是选错了,当初就不该让袅袅来长安。”

“荣儿,她终究要跨过这个坎,跨过去心魔尽散,跨不过去……”虞庆侯没说出来最后的几个字,但他们夫妻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一步登天,一步地狱,便是如此。

酉正,皇帝携皇后亲至,朝臣携家眷纷纷落座,膳食司端上一个个精美的三彩餐盘,里面放着切成小块的瓜果、摆盘如画的膳食,还有一瓶清酒、一壶煮好的蒙顶茶。

觥筹交错间,李鹤霖为章麓斟茶:“剑指北翟惊四王,忙遣节杖入大梁。”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突然,坐于上首位的高句丽公主具备上前,道:“听闻新安郡主跳的一曲惊艳四座的塞上舞,不知道今日可有眼福一观?”

原本热闹的气氛霎时冷却下来,不少人都面面相觑,有人蹙眉,有人看热闹,无数道目光纷纷落在了正在吃水果的章麓身上。

后者不疾不徐的放下筷子,声音凉透如水:“非年夜,不献舞。”

高句丽公主微仰着下巴道:“为何?方才那些舞女难道不是在跳舞?”

这句话,让原本还有些细微声音的殿内彻底安静下来,不少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战败国的公主,心道,她难道不明白自己来是做什么的吗?

李鹤霖心中怒火滔天,宫里的舞女都是奴籍,虽大多都是地方进献,但也有不少原本是官员子女,落罪为奴,进了教坊司。

她这句话直接将章麓与这些奴才类比,简直不怀好意!

章麓在桌案下一手压住想要驳斥的李鹤霖,看向高句丽公主的目光波澜不惊,语气不卑不亢:“这位来自高句丽的公主,你是不是对自己来此的目的有些误解?你们是来求和的,求和就要有求和的态度,想我献舞可以,但必须你先来。”

“凭什么嘛!本宫可是嫡亲公主!哪儿是你这种异姓郡主能比的!”高句丽公主怒道。她身侧的官员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却被她不耐烦的甩开,死死盯着章麓,非要她低头不可。

然而章麓根本不吃她这套,面上带着一丝讶然:“难不成公主是怕比不过舞女,在此丢人现眼?从而嫁不了一个如意郎君?”说罢,她又叹了口气,一副劝慰的模样:“公主倒是不必担忧,你毕竟是来和亲的,就算战败丢人也无妨,我朝陛下乃是明君,自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

“你竟将本宫与舞女比!欺人太甚!”高丽公主指着章麓怒吼,她扭过头看向泰安帝,可怜兮兮的卖惨道:“陛下,我本是极为仰慕章姑娘的,诚心诚意想要欣赏她的天人之姿,结果她不领情便算了,偏要羞辱于我!陛下!臣女是来和亲的,纵然低人一等,也不能遭如此羞辱!这简直就是在打父王的脸面,做女儿的哪里肯让他人如此羞辱父王!求陛下替臣女做主!”

“是啊陛下,章麓本就因犯错幽禁王府,如今陛下大恩赦她出府参与宫宴,竟还如此不给高丽脸面,实在有失我朝风范,定要严惩才是。”雍贵妃在一旁帮腔道。

泰安帝面色不好,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章麓轻轻一笑,道:“我的嫡亲兄长连占高句丽三座城池,如今范阳军可还在辽城站着,若是你非要挑衅,我朝范阳军决不畏战!”

这次,发青的面色从泰安帝脸上转移到了高句丽公主脸上。

她指着章麓道:“你只是臣,且是拥兵自重的臣!我与陛下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开不开战乃是陛下决断,岂有你越俎代庖之理!”

她眸光一转,冷声道:“难不成,你们章家想要裂土封王,自己称帝!”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若是个心志不坚的早已惶惶不安,然而章麓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根本不会被她这种伎俩吓唬住。

她语气颇有些浑不在意的说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说章家有不臣之心,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们高句丽明从暗反,送你这样一位心机深沉又妖艳的公主过来和亲,是不是想要吹枕边风?蛊惑着某位皇子对你言听计从?又或者是想直接魅惑陛下?好为高句丽谋取喘息之机?”

“荒谬!”高句丽公主的尖叫声破了音,不住的回荡在宫殿当中。

章麓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声音清脆悦耳:“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高句丽公主脸色苍白,眸光闪烁,登时跪倒在泰安帝面前,道:“高句丽对大梁绝无二心!望陛下明鉴!”

她身后的臣子也纷纷离座跪拜,场面气氛降至冰点。

雍贵妃想要说什么,就感觉到手腕被什么东西击中,她低头一瞧,只见一个烂了个口子的葡萄滚在珍珠鞋边,自己手背上还留着黏腻的触感。

她抬眸望去,只见西洲侯看向他的眸光危险而凌厉,她心中委屈,却也知道真惹恼了自家兄长的后果,只能不情愿的闭紧嘴巴。

殿中安静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泰安帝没发话,高句丽使团就只能跪着。

沉默,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朝臣们心里打鼓,沉默到高句丽公主的后背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泰安帝这才轻笑一声道:“公主不必惶恐,高句丽的诚意在前几日的和谈中便能感知,公主的这番话只是酒后之言,无心之失,朕不会挂在心上。”

“谢陛下!”高丽公主松了一口气,还未及起身,又听到来自上首的泰安帝幽幽道:“只是如今宴会气氛凝重,不如请高句丽公主献舞一曲,活络活络气氛如何?”

高句丽公主身形一僵,云袖下的手攥得死紧,她咬牙吐息了三次才压制住心中浓重的屈辱与恨意,恭敬道:“能为陛下献舞,是臣女之幸!”

章麓轻嗤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自不量力。”

李鹤霖别过脸看向风貌毕露的章麓,心中畅快:“等朝廷定了我的罪……九成会贬为庶民吧,那时我便陪你去鄯州,如何?”

章麓举杯的手顿了顿,于鼓乐声中低吟道:“你就不怕我报仇之后甩了你?毕竟……”

李鹤霖握住她的手:“你我有圣旨赐婚,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甩不掉的。”

他的眸光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深情,就像大雁依偎,天鹅共舞。

两人就这样相视而笑,低声交谈,直至一曲终了都没再看向他人。

中间休息时,李鹤霖离席去换衣服,章麓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的拿筷子给葡萄剥皮。她左手持李鹤霖的筷子,右手持自己的筷子,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便将所有的葡萄都剥好皮,一个个圆润的整齐排列在李鹤霖的盘子里。

走过来的章引玉瞧见这一幕,感叹道:“堂姐的手上功夫真是越发娴熟了,飞镖如今可是能百发百中?”

“还差得远呢,昨夜风大吹落不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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