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的白雪，像是一段白，一场漫长的等待。
在这场冬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安静的与自己对话，本来就漫长的时间也变得难熬。
这点初安然深有体会。
甚至，这个冬天比平常的日子都要难熬了些，虽说漫长，却似乎没那么冷。
大雪纷繁，不知是雪白了山路，还是风招摇了归途。
他手间拂过一抹暖意，被冰雪吹的冰凉的额头被另一个冰凉的物体轻微的抵住，两个冰冷的物体，却摩擦出星星火花。
“我……讨厌你。”
他再一遍重复着，口中温热的气流喷吐在眼前这人的颈部，他在下方，能肉眼可见的，看见那人的耳根子通红。
应该是被风雪吹的吧。
初安然想，他可能真的发烧了，烧的有些厉害，烧的有些脑子都糊涂了，竟然觉得这冰冷的身体意外的温暖。
连冷热都能感觉错，他真的病了……
“嗯，能不能别讨厌了？”
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淡淡的耳语，他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纤长羽睫微不可置的颤动了一下，又是惊慌似的快速落下。
“不能……”
他耳边传来声音从远处飘来，好像不是从自己口中吞吐，却流露着意外的熟悉。
的确是他说的。
屋里的热气蔓延，这是冬意最浓的一天，却似春天一样。
屋里温热的气息和外面的阳光一同努力，将冻结玻璃上的冰雪融化。他总是先从中间化开，向四边蔓延，透着这美妙的冰。
初安然恍然间竟觉得，原来严冬的世界才是最明亮的，那亦如人的青春的盛夏，总有阴影遮翳，葱茏而又梦幻。
每个房间都有个炉火，用来烤火。
其实以现在的科技来说，根本就不需要这东西，但仍有人念这几分旧情。
比如初安然。
他曾就在这炉火旁，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而又痛苦的严冬，他躲在深山的角落里，警惕的望着四周，像是担惊受怕的小动物。
他可能连自己都有些忘了，忘了那段漂泊不堪的经历，那段说起来令人啼笑皆非的往事。
“好冷……”他喃喃道，“又是冬天了。”
“是啊，冬天。”
魅影小心的将初安然放在椅背上的大衣拿下来，上面还带着些冬日的独特气息，清淡冷漠。
他却格外喜欢，因为安静。
但他也不喜欢，因为寂寞，因为冷漠。
“我知道，你不喜欢冬天。”
初安然抬头，看着那个垂下眸子，知道他一切心事与过往的人，那人没笑，唇角轻抿着，似乎总在琢磨着什么。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根本藏不住。
……
“确实。”他回道。
“但现在看来，也能没那么难熬，还不错……”
那矜骄中带着些懒，眉眼中永远带着恹色的少年，突然笑了。
“因为起码有你在。”
眼前这人转身去拿暖壶的身影一顿，手指尖轻微的一僵，不明显，却马上被捕捉到了。
他听见那人轻微的“嗯”了声，声音极小。
“没事，随便说说而已。”
为了怕那人尴尬，他找补的说道。
说完，青年的身形又是一僵，微微垂下眸子。
“我不当这是随便一说……”
“嗯，你说是，那就是好了。”
那人目光有些谨慎，慌乱，完全没有平常那镇定自如的样子。
一向稳重的他，瞬间就失了分寸。
他有些急的把暖炉塞到初安然怀中，低下头，在那薄薄的微光中，透过发梢，看见那耳尖都泛着薄红。
他笑了。
他抱着那暖炉，手尖轻轻的触碰了两下，的确很暖和。
却没有刚刚那种拥抱的温暖了，生病的时候很乖，也不会故意去找不自在，有什么勾心斗角。
暖壶很暖，像是怀里抱着个小太阳。
他的心里也挺暖的，里面住着个大太阳。
虽然这大太阳脾气不怎么样，但起码让他记住这个冬天，一个与众不同的冬天。
这是一个……温暖的冬天。
……
而青年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原来有些固执乖张的脾气，也因这场病柔和了几分。
“还冷吗？”
“冷……”初安然撒娇似的说。
魅影听到这个字，瞬间紧张起来，慌乱的想去拿衣服。
“哥哥抱抱好吗？”
刚想转身的身子一怔，大脑还没思考过来，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行动。
“好。”他听见自己轻声说道。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从前能把控的非常精准，能把控到每分每秒的心跳声，却突然乱了节奏，时缓时停。
似乎有什么事物牵引着他的心跳。
“你还记得你昨天说什么吗？”
他问少年，昨日他哄骗说的那句话是否记得。
少年醉了酒，昨日恍神，最意外的把这句话记得很清楚。
初安然说。“记得……我说”
“我喜欢你。”
……
“那你还讨厌我吗？”
他垂着眸，心里充斥着刚刚的喜悦，像是裹了层蜜一样，心中满满想说的喜悦的话，却隔了层膜，说不出口。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想要摸清少年的边缘与底线。
“讨厌……”
他听见少年睡意朦胧的声音，有些泛着哈欠，声音很轻的趴在他怀里说。
他突然就笑了，并没有因为这一句“我讨厌你”而改变内心的想法，反而这颗种子在他心中越发生长蔓延扎根，汲取着营养。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声音从很远开始蔓延，他们近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有一人却不识趣的睡得很安稳，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人隐晦的眼神。
“那我就等，等你喜欢上我……”
……
初安然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生了病，又醉了酒，现在的意识几乎不能由自己掌握，模糊的很。
须臾之间，他听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发问。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本来以为不会等到答案，那个住在心里的大太阳突然给了他回答，压着嗓中的低哑，压着内心的恶意蔓延。
他回道。
“会，永远。”
“只要你愿意。”
蓝宝石河旁的鸢尾花逆着悬崖生长，点点的灯火连成了布，像是星盘一样。
他们随着河流飘荡，寄托着所有爱意。
……
是的，亲爱的。
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