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久久没有回话,只是空白地看着他。
见状,他原本已经舒展的眉梢又微微蹙起了一点,浅薄的嘴角隐去虚浮的笑意,宇智波佐助一手扶着书架,一手将她从书册纸页中拉起来,微扬的弧度抿成了一条生硬的直线,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事?受伤了吗?”
周围听闻动静赶来的人帮忙将歪倒的书架扶正,伊鲁卡老师和鸣人也挤开人群过来:“弥生!你没事吧!”
迟钝恍然的神经仿佛被现实的声音轻轻一拉,从迷蒙的深海中扯出水面,她慢半拍地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也紧紧地攥着宇智波佐助的手腕不放。
皮肤相触的地方很烫。
好像抓着一颗热乎乎的心脏。
将心间某种轻盈又燥动的异样感努力压下,当视线再一次撞在一起时,他们两人触电一般,在同一时间放开了对方的手。
他也终于松开了细长的眉梢。
图书室的书架不算太重,是被两个在后面打闹的孩子撞倒的,她碰巧在那,好在压下来时卡着另一座书架了,没直接砸在她身上。
事后伊鲁卡老师还把那两个调皮的小子抓起来狠狠训斥了一顿,让他们给她道歉。
把散落的书籍和档案收拾好,确定弥生没受伤后,伊鲁卡老师离开了一会,留下他们在图书室的长桌旁一起帮忙把资料抄录记档。
对此,鸣人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宇智波佐助的不满:“什么呀!来得这么迟!活都快干完了!”
“啰嗦。”宇智波佐助坐在她旁边,漫不经心地撑着脸颊:“说了有空才过来,你那天没听清楚吗?”
“你这家伙!”
弥生缩在他们中间,左劝劝,右拦拦,好在伊鲁卡老师回来得很及时:“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又开始吵架了。”
他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放在桌上:“今天太阳还挺大的,去买了点饮料和冰棍给你们,既然佐助也来了,那晚点的话我请你们三个一起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鸣人立马高兴地举手:“想吃一乐拉面!”
“还是老样子。”伊鲁卡老师的视线温和地投过来:“佐助和弥生呢?”
“我都可以。”
弥生说:“我也是。”
伊鲁卡老师笑道:“那就决定是一乐拉面了。”
“好耶!”
鸣人获得大胜利。
莹亮豆大的水珠凝结在袋子的表面上,啪嗒一声撕开包装袋,他们分别先把冰棍瓜分了。
窗外的日头好像变得温和了许多,头顶上的吊扇嘎吱嘎吱响,转动的影子如同旋转的螺旋,让她感觉到一丝头晕目眩。
弥生低头咬了一口冰棍,手上一笔一画地写着字。
她想自己今天有说要和鸣人在外吃饭,她不在的话,鸰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他的话很稳重,挺会照顾人,大概也能照顾好自己吧。
她是不是在操多余的心呢?
“这里写错了。”
这时,一只葱白的指尖突然伸来,点了点她面前的白纸黑字,又安静地收了回去,就像蜻蜓点水一样。
她却是吓了一跳:“好、好的!”
将胡思乱想的神经拉回来,赶忙把写错的地方划掉,作罢,她才敢偷偷瞄身旁的人一眼。
宇智波佐助正一边撑着脸颊,一边写着字,表情索然又漫不经心的,没有看向她。
但是少年人瓷白的侧脸细致而端丽,垂着安静的眼睛时那些长长的睫毛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投下浅浅的影子,没有一丝重量和攻击性。
他长得真的很漂亮。
隐约间,好像还可以嗅到一丝清冽的气息。
像薄荷。
她分不清那是不是冰棍或汽水的味道。
但是,她着魔一样盯着他看。
一根,两根,三根……
她细细地数着他垂下的睫毛。
真奇怪,明明之前也是这张脸,为什么现在就是无法移开视线?
下一刻,就像蝴蝶振翅一样,他掀起了那片浅浅的影子。
漆黑的瞳孔移了过来:“喂你,冰棍化了。”
她恍然地“啊……”了一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冷凉的液体滴落在腿上,她才像被惊起的鹤,扑凌扑凌的,不知所措,低头,看着自己被融化的冰棍弄脏的手和裙角。
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也不容忽视,裙子也留下了一块深色的污渍。
她蓦地羞红了一张脸。
好丢脸,出糗了。
要是有条缝的话,恨不得现在就埋进去。
“是个笨蛋呢你。”他这么说,嘲笑一样的口吻,但手上从善如流地递来纸巾。
“谢、谢谢。”两三口把剩下的冰棍赶忙咬进嘴里,她抬头,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弥生判断不出他是不是在取笑她。
她将手里的纸巾攥紧了一点,鸣人拍桌而起,在一旁打抱不平地嚷嚷道:“干嘛说弥生是笨蛋啊?你真的很会惹人生气的说。”
“这又关你什么事?”宇智波佐助漫不经心地继续抄录,看都没看他一眼。
“你——”
“没事的,鸣人。”弥生说。
“我就是看不惯他这种臭屁死装的态度!”
“那就闭上你的眼睛。”
“你这家伙想干架吗?!”
“你才是一直在找茬吧,白痴吊车尾。”
“你们两个,别再吵架啦。”
弥生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虽说这好像是他们两个相处的常态,但此刻的吵嘴到底是因为她起的头。
见状,对面的伊鲁卡老师却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三个,无奈地弯了弯眉梢:“看样子卡卡西先生如今当了带队老师也很辛苦啊。”
这场幼稚没有意义的争吵最终结束于她无措时不经意间碰落了手边罐装的橘子汽水。
沉甸甸的易拉罐摔在地上时发出一道剧烈的声响,弥生着急忙慌地蹲下去捡,见它滚了几圈后就被后一步弯下身的宇智波佐助先捞了起来。
“谢、谢谢。”抬手从他的掌心中接过,她没有看他的眼睛,从方才开始她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窘迫感。
也许是冰棍化了那茬实在是太丢脸了,又或许是如今碰倒橘子汽子也让她突然感觉自己笨手笨脚的,坐正身子后,为了缓解和掩饰那一点无法压下去的尴尬,她想都没想就掀开了易拉环,试图以喝饮料的方式当一只驼鸟,但是宇智波佐助却道:“喂,等一下——”
他未说完的话消失在骤然喷上她脸颊的汽水中。
方才掉落时经过一番剧烈碰撞和摇晃的碳酸饮料,如今突然打开时就如喷泉一样炸开,她首当其冲,其次遭殃的就是桌子上被溅湿的纸质资料。
这个过程发生得太快了,谁也没来得及阻止,飞溅的汽水喷炸得快,消弥得也快,当她顶着湿漉漉的眼睫和滴水的发丝时,还在懵懵地眨眼。
空气中感觉都被橘子汽水的气味充斥着,一股特有的、浓郁而甜腻的气息。
糟糕。
她的第一反应是闯祸了。
资料都弄脏了。
但是,耳边也已经听不清起身的鸣人和伊鲁卡老师说了什么,世界好像都浸泡在橘子汽水中,咕噜咕噜地冒着讨厌的泡泡,她也看不清他们是什么表情,她的眼前好似蒙着一层模糊的水雾。
“我去洗手间洗一下。”
她听到自己在说,声音倒是诡异的平静。
她故作镇定地站起来,手脚僵硬地往那个方向走。
等到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洗了两把脸后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没有道歉和抢救一下资料,还落荒而逃了。
她感到窘迫和羞愧难当。
她在干什么呀?
真奇怪。
她看向镜子上呈现的那张脸。
阳光照不到的镜面前,她看见自己那些被饮料溅湿的长发黏腻在一起,像一根又一根杂乱而粗黑的海带一样,就算已经粗略地打湿了也无法分开,她的发梢和脸颊都在滴水,如同一只落汤鸡一样,呆滞,苍白,看上去傻极了,也很狼狈。
她感到有些沮丧和挫败。
今天为什么这么倒霉?接连出糗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什么的……感觉完全无法思考……明明一开始还很正常……伊鲁卡老师和鸣人刚才说了什么?没听清……佐助又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觉得她很笨……啊,她刚才刻意忽略了佐助的反应……她今天好奇怪……不对,是在宇智波佐助出现后才变得奇怪起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
她反省自己。
今天和往常有什么区别吗?
明明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但是……
镜中的人神色空白,缓缓抚上自己的心口。
这从他出现后就始终无法平复下去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呢?
无法形容,也无从知晓。
……好想逃。
她第一次面对宇智波佐助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但是逃不掉。
她一出洗手间就看见从走廊不远处迎面走来的宇智波佐助。
她硬生生止住了想要后退回去的冲动,因为对方显然已经看到她了。
她只能故作冷静地走上前去,见此,对方止住了脚步,看上去在等她自己走近,但她刚站定,目光闪躲,还未开口,便听他先道:“过来看一下你的情况。”
停了一下,他又略显迟疑地问:“你,没事吧?”
“嗯?嗯,没、没事啊。”她笑起来,微微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眼睛,这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白裙子被橘子汽水染成了大片无序的橙色,目前用水打湿是洗不掉了:“就是弄脏了资料,有点愧疚,感觉笨手笨脚的,帮倒忙了。”
“我们已经和伊鲁卡老师收拾整理好了,没什么问题。”他的声音很平静,没什么起伏。
“呃、嗯,好的。”花了两秒反应过来后她稍稍安心了一些,但是,除此之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却说:“回去吧。”
“什么?”她奇怪地抬头。
“回家换洗一下。”他已经微微侧身,那是一种即将行动起来的信号和肢体语言,安静了一秒,他冷清的声音伴随着轻轻落下来的视线,说:“我送你回去。”
她紧张地问:“那还和鸣人他们一起去吃晚饭吗?”
“离饭点还有时间。”他看了一眼廊外还很晃亮的日头:“伊鲁卡老师说晚点直接去一乐拉面就行了,和鸣人说好了,他们会在那等我们。”
说罢,他已经先一步往前走了,弥生立马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心里很想逃,但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细线牵引着一样,控制不住想要靠近他。
“有落下什么东西吗?”
他很细心。
“带了一把折叠伞。”她说:“放在伊鲁卡老师的办公室了。”
他带她去拿。
弥生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前,看着他敲门走进去,伊鲁卡老师和鸣人在图书室,宇智波佐助是和里面的其他老师打招呼的,很快,他就拿着她的折叠伞出来了。
当他们一起穿过长长的走廊,从室内走到忍者学校的大门时,外面日头还没有落山的趋势,看上去很晒。
弥生撑开了自己的折叠伞,绘有卡通图案的伞面像一朵雨后的蘑菇一样可爱地炸了出来,她竟然不合时宜地开始猜想宇智波佐助会不会觉得她用这样卡通图案的伞很幼稚。
但是偷偷一瞥,对方看都没看她,甚至先一步走进白晃晃的日光下。
弥生一顿,赶忙跟上去,想将伞斜过去将他一起笼进阴翳下,但是他却像看穿了一样,提前拒绝道:“我不需要,你自己撑吧。”
她一愣,只能硬生生止住。
这把遮阳的折叠伞不大,撑一个人绰绰有余,但撑两个人就有些拥挤了,她便低头,撑着伞安静地跟着他走。
大概还是松了口气的,她悠悠地转起伞来,虽然没能一起撑,但她却像得到了喘息的空间一样,感到自在了许多。
裙子上被弄脏的部分依旧很明显,大片大片觉得刺目难耐得很,但是,伞可以很好地遮一下,也可以遮挡掉他和别人投过来的视线,她想逃跑的念头也微微驱散了些。
但她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