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热场活动，只是要客人们拿出一件旧物，并讲述它和酒有关的故事，可以在吧台免费换一杯试饮，并不是真的要“以物换物”。

游戏规则解释的很明白，但林洌看上去，可不像是准备讲故事的样子。

“……”擦手的动作一顿，甘听低头避开她有些玩味的视线，无奈道：“抱歉，客人，没有这么贵的酒。”

听到甘听的回答，女人眯起眼睛，高脚凳下摇晃的兔头拖鞋，丝毫不影响她发散风情。

她也不恼，只端起玻璃杯浅啜一口。

水晶延长甲片刻意刮擦桌面，甲面碎钻熠熠生辉，反射光芒撞进甘听眼睛的那一刻，林洌轻笑着说：

“还不错，那就……先不罚你了。”

“有什么需要的话，您可以扫码下单。”甘听放下毛巾，语气平淡，似乎在林洌的攻势下无动于衷。

“不和调酒师交流，怎么准确传达我的需求，”林洌手托下巴，笑得意味深长，“其他酒吧的调酒师也这么冷漠吗？”

“其他酒吧的客人，也不穿毛绒拖鞋。”甘听有条不紊收拾台面，头也不抬回答。

林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话，声音轻快，尾调上扬：“客人不会穿毛绒拖鞋，代表什么……？”

这样近距离和林洌对视，甘听才发现，她右边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痣，随她一颦一笑颤动。

“代表您的着装标准很宽松。”忽略内心一点触动，甘听随口回答。

“噗……油盐不进的小东西。”指甲轻敲玻璃杯身，林洌没有纠缠，款款从高凳起身，“代表我是你半个老板……”

“我们一会儿还会见面的。”后半句话声音渐低，几个字在舌尖一滚，没飘进甘听耳朵里。

丢下这句话，她朝甘听眨眨眼，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而甘听手上动作半分不乱，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林洌端着杯子离开的那一刻，她松了长长一口气。

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上学时候，因为她的外貌，朝她示好的人很多。

甘听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她的打扮风格，在给别人传递一种错误的讯号。

没品乱撩的人，她从来冷言拒绝。

但不知为什么，她刚才，居然差点没接住林洌的“热情”。

甘听快速收拾好心绪，她今天难得多看了几眼时间。

在还有一小时，她就可以换班去一楼了。

……

一小时后。

甘听坐在卡座里，捏着牌。

林洌就坐在她身边，女人一手扶着卡座的沙发背，纤长指间松松挂着一根女士烟。指甲轻点烟卷，没有点燃，只是这么拿着。

这个距离，她能闻到林洌身上清雅的淡香，甚至低头就和粉色兔头对视。

“小甘，愣着干嘛！到你出牌了！”云欢催促道。

甘听垂下眼睛，抽出一张纸牌丢出。她们玩的是UNO，一种常见的聚会游戏，简单好上手，最大缺点可能是，最少需要三个人。

可这卡座里六个人，挂耳染女生半小时之前就走了，剩下两个女生也在十分钟之前离场。

“还好有你，林大小姐不肯陪我们这些屁民打牌，啧……”云欢摇头晃脑，跟上甘听的牌。她今晚喝了点酒，此刻脸颊微红，一笑起来，两个梨涡越发明显。

甘听沉默看着桌上的牌，她已经被迫在这里陪了十分钟，即便一开始拒绝，可还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云欢非要在这时候，行使她作为老板的特权。

她的目光垂直在牌面上，除了正常的出牌，她与身边的人再无其他交谈。

仿佛刚刚在吧台那边的对话，从没有发生过。

没等甘听顶着微乱心绪打完手中这局，剩下那个圆脸女生突然把牌一丢，说：“接我的人到门口了，我先走了啊……”

“别啊……这才几点，十点还没到呢！”云欢捏着牌试图挽回，只换来对方一个无声口型。

甘听依稀看出，她说的好像是“女朋友”。

“见色忘友！”云欢咬牙切齿地低喝，印证了甘听的猜想。

她如释重负，坐在林洌眼皮底下打牌对她似乎是个考验，于是她试探起身：“老板，那我也……？”

“你还没到下班时间呢！”一把拽住甘听袖口，云欢不肯松口，“二楼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着什么急。我已经和徐曦说过，你今天不去换班了。”

也不知道二楼是云欢的什么朋友，甘听早就发现，除了这卡座里的六个女生比较年轻有活力，剩下的客人直接把酒吧当成酒会……

“坐下。”那边，林洌终于丢开她的手机，淡淡吐出两个字。

她天生有种上位者的气质，姿态略带傲慢也不会让人心生厌烦。

这两个字一出，云欢都一缩脖子，“你看，坐下吧。没人我们换个游戏就是了。”

“怎么没人，我不是人吗？”林洌还是那副眉眼三分笑的表情，可甘听觉得，她心情似乎不太好。

最明显的，她今晚第一次，将手伸向了面前的烈酒，而非旁边的无酒精软饮。

“我怎么不记得你会打牌，”云欢小声嘀咕着，开始在桌上的游戏盒里翻找，“有了，这个！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甘听还没想到拒绝的借口，就听见林洌轻笑：“……胆肥了？直接国王游戏不是更快？”

她不明所以，倒是云欢表情几经变换后，居然真抽出一副扑克牌就开始洗。

“玩就玩，今天我不怕你……”

“老板，要不还是算了吧，太晚了。”这当然是鬼话，此刻十一点出头，一楼音乐声正响，二楼原来的客人也都去了一楼，正是热闹的时候。

“小朋友，”林洌突然开口，“我们打个赌如何？”

甘听回头，看见林洌微微偏头，她默了默，鬼使神差问：“什么？”

“她洗完牌之前，二楼如果有人上来，算我赢，你留下陪我们玩一局，如果没有，就算你赢，你现在就可以下班，怎么样？”

实际林洌这条件开得，不可谓不宽松。二楼的大部分客人都去一楼玩了，因此往前推半个小时，甘听都没见一楼有人上来过，就连原本负责二层的服务生，都去一楼帮忙了。

可是概率这种东西，全看运气。

“好。”她点完头，瞥见林洌露出一个笑容。

下一秒，楼梯上匆匆跑来一个人影。

“啊啊啊，手机丢桌上了，不好意思……”圆脸女生去而复返，从游戏盒底下抽出手机，接着朝卡座里的三人挥挥手，转身就跑。

“……不是，她刚走的时候，手上不是拿着手机吗？”

甘听呼吸也一滞，可她下意识转头，却看见林洌的笑扬在嘴角。

那是某种，胜券在握的自信笑容。

“看来这局牌我们是逃不掉了……”嘴里念叨着，但云欢手头没停，飞快洗牌切牌，盖在桌上。

“老板，你是不是忘记把王抽出来了，我们只有三个人。”事已至此，甘听心底叹气，面上却没再推脱。

既然她想，赶紧应付完就下班好了。

“本来三个人也不方便发牌，就比大小好了，你说呢大小姐？”云欢今晚喝了不少，眼神明显有些涣散，甘听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她往下玩。

她很快听见一声好听的轻哼。愉悦、轻松，林洌一贯的风格。

林洌双指夹着一张牌，让牌面朝向两人：“国王不是在这里吗？”

她连指节都白到反光，遮住半边脸表情的，正是原本规则中抽到便是“国王”的大王牌。

“……可恶，又被她装到了。”云欢嘀嘀咕咕。

甘听则在想，林洌刚才径直拿走了牌堆最上面一张牌。难道运气，也是某些人与生俱来的吗？

上天未免太过优待这位。

“数字小的那个喝酒吧。”林洌眯起眼睛，状若亲吻手中的牌背，实则为了挡住嘴角得逞地笑容。

手中的牌是红桃五，甘听不太确定现在应该直接翻牌，还是等林洌的下一句话。

按规则，“国王”可以指定两个人分别完成任务。

正对面的云欢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端起烈酒杯一饮而尽。

“斯哈——这柠檬好酸……”这次她选择了经典喝法，先舔一口海盐，最后咬一口柠檬。

丢在桌上的牌，已然明面翻开，一个大大的黑桃三。

难怪云欢喝酒喝的这么干脆，全场也没有更小的牌了。

“至于另一个……”林洌漫不经心的声音，拨动甘听心神，她看似不在意地偏头，静静等待林洌下一步的指示。

实则心跳漏了一拍。

有种被猎人盯上的错觉，从坐上卡座开始，越来越强，直到现在。

“罚你完成我刚才的订单，怎么样？”林洌压低声音，尾调带着微微沙哑。

——‘旧物？你看我，行吗？’一小时前的对话重新浮现在耳边。

甘听面无表情，耳朵却应声变得滚烫。她瞥见林洌掩藏不住的笑容，不确定她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准备在云欢面前谈论这个话题……

“什么订单？”云欢果然接话，喝多之后，她八卦了许多，“哦~你们背着我有秘密？”

“没有。”林洌垂下眼睫，突然抽身，一改刚才越发倾斜，几乎贴上甘听的坐姿，“算了，不为难你，对应桌号的人在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了。”

牌堆就在眼前，这位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弃了继续逗弄她。

甘听看看手中的红桃五，又不确定起来。林洌过于游刃有余，让她感觉自己在一步步踏进对方的陷阱。可事到临头，对方却突然撤开网。

“让我猜猜看，你手里是几号。”将脸颊落下的长发别至耳后，林洌食指亲昵蹭着甘听苍白的指节，一同按上牌的背面。

“五号，对吗？”

话音落下，云欢惊呼起来：“诶？她们玩这么大？”

二楼是一个环绕露台，从卡座站起身，很容易就能将一楼大厅的客人们收入眼帘。

五号桌是两个年轻的女生，甘听与林洌转过头，就能看见……

其中一位刚好放下酒杯，伸着脖子去咬另一位口中叼着的柠檬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