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第一个被他送过礼物的人”？

五条智百思不得其解。

不会吧，小野绿这人长就长了一副八面玲珑的笑模样，虽然笑起来一不留神就令人发怵吧……但他的话，只要想要和谁打好关系，送礼这种小手段应该信手拈来才对。

幼年时送亲人师长。

少年时送慕艾对象。

成年后送利用者或是利益方。

虽然这个跨度有点诡异，但五条智真是这么想小野绿的。

不管怎么想，五条智都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个“第一个”收到小野绿的礼物的人。

“因为没送过礼物所以不知道送什么好”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敷衍了。

但是……

“嗯？你说礼物吗？”

顶着一头乱糟糟黑马尾的小少年蹲在炉子边小心的扇着火，按照医嘱上将两碗清水倒入药罐，煎至一碗，最后要药汁浓稠、色泽深沉，据说散发出路过的狗都要捂着鼻子跑路的味道就对了。

对于身后悄无声息的站了个大高个儿这种事，小小的少年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把手上的扇子以恒定的速度轻轻扇合：“不管来多少次我都不会被吓得跳起来的噢，五条大人。”

没办法，她好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家里又全是些走路没什么声音的人——小野先生的话平日就跟一片乌云一样，到哪儿都没个声响，小夜和百鬼丸大哥呢体术都是超一流的，就更加没动静了——就这样还会被瞬移过来的五条智吓一跳的话，那也太逊了。

五条智哼了一声：“无趣的小鬼一号。”

“是是是，五条大人你最有趣了，”多罗罗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目光并不离开眼前的火焰，“那么有趣的五条大人想要向我打听什么呢？毕竟你现在是小野先生选择效忠的对象，不涉及某些话题的内容都可以告诉你，这是他亲口说的哦。”

某些话题：指的是游戏相关内容。

初始部下们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游戏”，可五条智这样的“npc”是万万不能透露的。

用玩家的话来说，将在npc的世界里将他们明晃晃的视作npc是一种无礼且狂妄的蔑视，如果没有以人脑之力单挑整个游戏巅峰算力的自信的话，最好不要那样做。

会被全宇宙最顶尖的人工智能集群教做人的。

“我怎么知道‘某些’是哪些啊，”某白发npc不满的啧声，“一点诚意都没有啊喂。”

“嗨嗨，你就问吧，五条大人十成十是问不到那些东西去的，”多罗罗老神在在的扇扇子，于是就有了一开始那一幕。

理所当然的，“礼物”这种事情并不是不能说的范畴，多罗罗可以回答。

但她也是前不久才来到小野先生身边，对“游戏”之外的部分并不了解，所以她也不知道游戏之外，那位先生有没有给其他人送过礼物。

“小野先生的话……”多罗罗挠了挠脸颊，决定狡猾的把主语定死在“小野先生”上。

在这个“游戏”里，五条大人百分百是第一个、甚至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收到了“小野先生”的礼物的人呢。

“而且在你之前的礼物大概根本送不出去吧？”多罗罗目移。

毕竟游戏都还没开呢。

“哈？？”

五条智整个人都向后仰了仰，像是受到惊吓的大白猫睁圆了眼睛：“你在开玩笑吧小鬼？不说别人，你们三个小鬼头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吗？这么多年都没有收到过礼物吗？”

多罗罗愣了一下：“不，那倒也不是……”

首先，并没有“这么多年”啦……他们也是才来到小野先生身边的。

其次，她也好，百鬼丸大哥也好，小夜也好，他们能再一次睁眼就已经是最棒的礼物了。

“但那不一样嘛，”多罗罗嘟哝了两句，“反正，像祓除咒灵的卷轴之类的正常礼物，你确实是第一个就是了。”

“喂喂，这哪里算‘正常’啊喂！”

五条智脸都黑了。

即使是他这种随性得有些离经叛道、平时送礼全靠五条家长老团自发去安排，他只需要揣着手说一句“这是五条家的礼物”的家伙也知道，正儿八经的礼物应该是华而不实的摆件、金银珠宝、奇珍花木或是珍禽异兽之类的玩意吧！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知会主人一声，明天就送这些给你，”衣着打扮与严肃古板的五条家格格不入，一身怪异的蓝僧袍，背后还背这个巨大草笠的蓝发男孩怀中抱着几颗柿子，对缀在自己身后大声抱怨的白发青年视若无睹。

小夜左文字的侦查属性极高，五条智瞬移过来的一瞬间就已经被这振短刀发现，所以同样不会被神出鬼没的五条家主吓到。

他刚从五条家后山的果林里出来。

在没有被安排任务的时候，小夜左文字喜欢去山上找点花果给主人送过去，可以得到一个温凉得没多少温度，但莫名令付丧神想要学着微笑的摸摸。

对此，五条智的反应是将手交叉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X”。

“绝、对、不、要！”

那种东西，平安京上流社会送来送去的，他早就看腻了。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小野他，”五条智摸了摸鼻子降低了音量，“真的只给我送过礼物？那，他就没有因为收到别人的礼物所以需要回礼之类的吗？”

礼物=赠礼系统=好感度。

主人进入游戏以来只刷过五条智的好感度=只给五条智送过礼物。

付丧神小小的脑袋瓜里很自然的列出了这样的等式。

至于回礼？

“游戏”好像没有玩家需要回礼的设定。

于是小夜左文字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没有。”

当然，像他给主人送柿子，然后主人送他糖果之类的行为，小夜左文字并不认为是“回礼”。

毕竟主人说这是给好孩子的奖励。

“唰”的一声，小夜左文字回了回头：啊，急匆匆闪现过来的五条家主又急匆匆的闪现跑掉了。

五条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上了在空地上练剑的百鬼丸。

如果说多罗罗那个小鬼古灵精怪的嘴里很可能没多少真话，小夜左文字作为刀剑付丧神在常识上可能和常人有壁，那么百鬼丸总不会撒谎。

五条智可是知道的，这个被魔神夺走了四十几个器官的可怜少年是难得一见的纯粹之人，有着漂亮的洁白的灵魂。

这样的灵魂总不会说谎——虽然说他灵魂很白的那个盲僧总在云游四海，不时跟魔神打打架，除了小野带着百鬼丸来到五条家之后的某天突然造访了一下，五条智之后再也没见过那老头。

但五条智觉得自己看人也挺准的，问百鬼丸这孩子一定不会有错。

“所以，你认真的想一想，然后告诉我，百鬼丸，”五条智不信邪的按住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家小野先生，绝对、一定、必须，还给别的人送过礼物的对吧？”

百鬼丸歪了歪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眨了眨，困惑但坚定的摇了摇头。

没有。

小野先生，没有给其他人送过礼物。

你是第一个。

五条智“噌”的一下站直了身体，再一次用无下限瞬移跑走了，也就没有看见人家老老实实比划的下一句话：

你是第一个，但，应该不会是最后一个。

*

五条智一直知道，小野绿这个人浑身都是疑点。

首先是这个显眼得不行的名字，“小野绿”，这说明他出身小野氏，可不管五条智怎么派人旁敲侧击施压询问，小野氏都一口咬定他这位阁老不是小野氏的人。

小野氏原本属于皇别氏族，最早可以追溯到五代孝昭天皇。

但是两百年前，名为“篁”的特级咒术师横空出世，据说能够沟通阴阳，链接生死。

史料记载，“篁”入朝为官时曾被流放隐岐岛，于此获得阎魔王青睐，特准白天继续为官而夜间往返地狱办公。

传说他手持阎魔王所赠的“冥府通行令牌”，可以自由出入黄泉，甚至可以让黄泉“来到人间”。

虽然以后世的眼光看来，多半“篁”是一位掌握了领域展开的特级咒术师，但不妨碍小野氏从此被归为神别氏族——反正他们看上去也挺乐意的，只是这一脉氏族行事低调，五条智也只能猜测他们追随的可能是地府的某位神明。

大概率出身自小野氏的小野绿，对于神的看法也挺特别的。

他居然认为神明即使没有祭品或者供奉也应该庇佑世人，所以对强夺祭品的“魔神”之流嗤之以鼻，甚至还主张不要盲目信仰神明。

这不是和那个狂热信仰某位神的小野氏大相庭径吗。

如果说小野氏现在拒绝承认小野是他们家的人是因为这种理由……

怎么说呢，倒是合理，但是五条智不信。

小野氏看上去明明就很想认他，甚至有一种想把五条家的新阁老恭恭敬敬请上软轿抬回小野氏供起来的冲动。

他在家的时候一定很受宠，甚至有可能是作为下一代家主培养的继承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小野氏，还带着一股要看到太平盛世的执拗劲儿。

五条智也是家主，带入一下完全能想象得到小野绿的成长环境。

越是庞大的家族越是条条框框多到令人窒息，作为家族的继承人，在小野氏那种封闭的隐居环境中很可能根本不具备值得“家主”准备礼物的存在。

因此小野绿很可能真的没有过礼物。

不管是送人，还是作为“小野绿”这个个体而非“下任家主”被赠送。

所以他不知道一份“礼物”应该是什么样的，好像也很正常。

【“是很讨人厌的礼物哦。”】

那个时候，那个黑发青年是不是有愣一下来着？

五条智感觉自己好像说得有点太重了。

重到那双平时总是笑吟吟的红色眼眸都停滞了一瞬，像是温润的红玉被人从阳光底下挪到了乌云的阴翳里，冰凉凉的显得有些低落。

“啪嗒”

一滴凉丝丝的雨穿透树叶间的缝隙落到五条智鼻尖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那双暗红的眼眸越过窗棂向他投来视线。

“家主大人？”

沉迷家主日常任务的玩家活络了一下脖子，眼尖的捕获到了窗外那缕白毛，然而走过去看时那家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奇怪。”

根本不记得自己早上说了什么的玩家捏了捏下巴，果断把没有上前来触发对话的五条智抛之脑后。

毕竟npc心，海底针，他可推算不明白这家伙的心路历程。

不过他的家主任务进度到哪儿了来着？

玩家回到案前点开游戏面板。

这可是完成了清扫平安京咒灵的夜间任务带来的好处——

【当前阵营：五条】

【阵营好感：敬惧】

【在不与家主·五条智冲突的前提下，五条家的服从度已达到100%】

【恭喜，五条家已是您手中最锋锐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