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不但没有送回去，反而向她涌入的越来越多，愈发焚心，玥兮实在忍无可忍，做出了一个生平里从没做过的举动。
她一口咬住他的下唇。
对方的身体微微一僵，玥兮趁机加重唇齿力道，生生把他咬出了血。
滚烫的腥味随着灵气一起疯狂搅动。
玥兮以为可以凭痛来让他知难而退，却没想到泠羽那双唇瓣反而变得更加凶悍，恍若狂风骤雨。攻守之势逆转，玥兮身体被越钳越紧，不自主地被带偏，她惊诧之下忙推开他，“你等等！先放开，我有话对你说！！”
泠羽不舍得松开，两唇分离后他又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我在听。”
玥兮强迫让自己和他的脸拉开一点距离，她镇了镇情绪，“泠羽，你就当我在求你，不要再滥杀无辜了，你这样——”
“我没有滥杀无辜。”泠羽嗓音冰冷，眼神却极其温柔，他继续道：“我杀的那些人，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你相信我。”
玥兮正要开口，泠羽却又把她拥入怀里，闷闷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现在有很多人恨不得我立刻去死，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和我作对的下场。”
“下场？”玥兮抬起头，“就是把他们挫骨扬灰，让他们的亲友沦为下奴？就算那些罪有应得的人死不足惜，但他们不知情的亲人何其无辜！你要是用这种方式牵连惩治，只会让更多人想造反！”
泠羽吻了吻她的头顶，“我知道。”
“……”玥兮无奈，“你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能悬崖勒马一下，放了那些无辜的人？”
他柔声道：“好。你说放我就放。”
“……”
她大叫一声，“泠羽！！”
“在。”
他又要吻向玥兮的额头，却被她用手阻挡住，玥兮道：“我在认真跟你说话！”
泠羽握住她那覆在他唇上的手，“我也很认真。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一定会放了那些人。”
玥兮道：“除了这个，你既然知道有这么多人想让你死，还在这个时候把半成法力给我，你这不是等着他们来杀你？！自寻死路！”
“不会。”泠羽把她的手再盖到自己唇上，在她手掌心轻轻一吻，说道：“我的修为我自己心里有数，那些人伤不到我。”
玥兮脸上的愠色没有半分消减，“不行。你刚才不是很听我的话吗，我现在要求你，快点把我体内的法力拿回去。”
泠羽道：“我不会取回，不如你来试试自己能不能把这些灵气还给我？像刚才那样。”
玥兮脸色瞬间暗沉。
他苦笑了一下，又把她搂紧，脸颊贴在她头边，在她耳旁说道：“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一连说了十个“对不起”。
玥兮无声地叹了口气，两手在他背上轻抚两下，“别说了。”
身体忽地一轻，竟是她整个人突然被抱了起来，玥兮惊异地叫了一声泠羽，他一面应着，一面抱着她往玉薰殿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天国有点奇怪，往常在这个时候会有几个侍从走来走去，现在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玉薰殿的大门自动打开，泠羽踏入后又自动关上。
他把玥兮放了下来，却还是搂着她不肯松开，玥兮有些不适应，“……泠羽，你到底要抱我抱到什么时候。”
泠羽束着她身子的那双手臂越发得紧，“等你亲口告诉我你不会离开的时候。”
对方无言，他没有等到她立刻的回应，便把头埋向她的肩颈，沉闷的声音里隐含极致的渴求：“你不要再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求求你。”
玥兮眼神黯淡了片刻，似乎想起以往的一些回忆，淡声道：“你以前也一声不吭背对着我做那些事，现在倒还想着求我？”
“我不会再那样了，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告诉你。都是我不好，我错了。”
然后他又连说十个“我错了”，玥兮听了心烦，伸手堵住他的嘴。
泠羽又亲了一下她的掌心，反手握住，“玥兮，这几天你都去了哪里？”
“本来想去檀仙寨，可莫名其妙掉进了次仙界。”
“有没有遇到危险？”
“没有。”
泠羽按住她的肩膀，看这看那，“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没有！”
“对不起。”
玥兮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又道什么歉？”
“我觉得我很没用，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泠羽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玥兮抬眸，“什么东西？”
泠羽把她带到妆奁前，上方安安静静地放着一水晶琉璃匣。透过匣子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的颜色，是艳丽的红，如荼似火，还有几幅金丝纹就的图案穿插其间，隐隐发闪，深沉而热烈。
泠羽打开琉璃匣，将红裳取出，敞开，再行云流水般披到玥兮身上。
这红裳今非昔比，以前又脏又破，像是乞丐的衣物，现在却焕然一新，直接变成天下红衣里最工艺最精细，模样最奢华、最耀眼的存在，玥兮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件熟悉的衣裳，心底暗暗惊叹，面上表现得镇定，问他：“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泠羽上下打量一番，又把她揽入怀中，嘴角牵起一抹弧度：“我的新娘真好看。”
“……！”
玥兮死命推开他，可他力气又出奇的大，挣扎过后她放弃了，无奈道：“泠羽。你当这是过家家吗？！”
怎么感觉他这么幼稚！
“我认真的。”泠羽道，“如果你愿意让我娶你，我马上亲自给你准备最盛大的婚礼。”
玥兮神色复杂，“……都在这个迫在眉睫的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东西？”
泠羽正欲开口，这时候，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小天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陛下！”
听上去很焦急。泠羽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像是被打扰了般扫兴。
玥兮正要去给那个小天兵开门，泠羽却仍然没有松开她，她便把声音放缓：“听话，先放开我。”
他没有动。玥兮一咬牙，下决心似的道：“先放开我，等会儿再让你抱个够。”
这句话果真奏效，泠羽犹豫片刻就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玥兮一脱身就跑过去打开门，小天兵迎面跪下：“黛……黛小姐！陛下！天街那边，那边有一块地方走水了！”
闻言玥兮心头一惊，想也不想就向殿外跑去。刚刚她才在大殿外望见天街的方向升起绚丽浪漫的烟花，现在却只有大火扑闪的光亮和肆意弥漫的烟。
虽然从这里望过去特别遥远，却也能想象的出现场的惊心动魄。
泠羽也从殿里出来，和玥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化作光，往天街飞去。
大火周围已经有好几个小神在施法救火，可这火势凶猛，再如何施救也不著见效，街上人群此起彼伏的惊慌呼声不绝于耳，恰在这时，有两个人影乍现，耀眼清光从他们手掌中夺出，扑向一排熊熊烈火。
这一救火损耗了不少法力，但只在半刻钟内，大火就已消停，只剩下一些余烟，呛鼻的烟味和满目的焦黑。
万幸没有人丧命，不过已经有接连十个相邻的铺子楼阁被烧毁，场面一时狼藉不堪。
方才那些小神又一齐这些楼阁重新施术，焦黑消散，被火烧毁的商铺又焕然一新，恢复如初。
天上的地方就是神奇，有很多凡人看上去天大的事，在这里只要略施几法就能满血复活。
玥兮越发觉得蹊跷，她从没想到过天国这种地方也会发生火灾，而且不像是普通的大火，竟然这么多小神合力施法都灭不掉火，思忖间，身旁一老者站出来高声道：“多谢陛下和小姐的救命之恩——”
玥兮问道：“为什么这里会突然起火？”
老者似乎也很匪夷所思，“街头的朋友们都在模仿凡间百姓放烟花，历年来天街都是如此，并无任何不妥，今日却不知为何，一根爆竹突然爆炸了！”
旁边又一妇人附和道：“没错，以前从来不会发生这种事，刚才太莫名其妙了！”
人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玥兮无心在听，脑中莫名回响起之前在凡间一家酒楼里，那五个人谋划时的对话。
她突然望向身侧泠羽的脸。刚才消耗不少法力，泠羽此刻虽然面不改色，但玥兮仍能看得出，他脸上微不可察地苍白了一点。
玥兮周身倏地冒出冷汗。
圈套！
这场大火根本就不是无故发生，是有人故意在天街设下一场火灾作为诱饵，让泠羽前来救火，消耗他的修为，减少他对天国天兵天将施用禁术的可能性，这样就更有可能让所有天兵恢复神志，对泠羽群起反抗，万人围剿！
这场大火只是个开始，之后用这种类似方式诱骗泠羽的只会越来越多，他的法力只会越耗越多，越散越快！
泠羽这时又扬起一手，银白色柔光从他掌中倾泻而出，如水波荡向四周的商铺楼阁，对人群说道：“已为天街安置防燃咒，你们以后不用担心此类现象发生。”
在众人发出“谢陛下隆恩”的高声时，玥兮已经一把抓住泠羽的手臂，不容置喙道：“跟我回去。”
两人又化作一束光飞远，消失在人群视线中。
到了玉薰殿内，不等泠羽开口，玥兮就抢先说道：“你难道就没发现蹊跷？这场大火分明就是冲着耗尽你修为来的，根本就是一次圈套！”
他低声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玥兮戛然而止，叹了口气，良久才道：“你应该要防着点，不要被骗，静心养精蓄锐，不要轻易施法。以后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做就行。”
泠羽把她整个人拥紧在怀里，“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做。”
看他又迫不及待地抱自己，玥兮知道一时半会儿他是放不开了，她也不挣脱，只是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如果你非要这样，我就趁你不注意一声不吭就走，再也不回来。”
“别！”泠羽的声音陡然焦急了一分，随后他笑了，“我错了，我听你的话。”
威胁这招对他果然有用，玥兮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她转移了话题，“刚才来通风报信的怎么是一个天兵？以前这种事不都是厉彦来做的吗，他人在哪？”
感觉抱着自己的人身体僵硬了一分，也迟迟不说话，玥兮不由奇怪，“怎么了？”
“他走了。”
“走了？！”
“对。”
“那两千余名灼龙族人，都走了？！”
“嗯。”
难怪她总觉得天国大殿方圆几里没有侍从来往的人影！
“他们走了也无妨。”泠羽道，“我只想多陪陪你。”
“……泠羽。”玥兮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轻易放他们走？”
她本来以为，假如有朝一日那些神君和天兵要来剿灭泠羽，他若力不从心，至少还能有两千名灼龙侍从在身旁协助，现在看来，这唯一可寄存的依托也没有了，那他现在跟孑然一身有什么区别？
泠羽语气如常：“他们本就属于冥域中人，就应当回到该回的地方。况且冥域如今正处用人之际，倘若我强行挽留，他们就会被安上叛逃的罪名。天国和冥域的关系，也会出现裂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离开，我耳根也清静。”
他明知道这样是把自己往火坑里带，可又不得不这么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玥兮也无话可说。
很多这种类似的情况都是死局，就如方才天街上的那一场大火。
泠羽去救火，会折损修为，届时就会被天国众神君众天兵围攻，他们胜算会更大。
倘若不去救火，就可能会被有心之人诟病庸君，再找几个合适的理由群起反抗。
无论做出何种决定，都是死路一条。
这些事情没得选。
又好像也没有任何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