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似笑非笑,水润漂亮的眼眸没有一丝攻击力,却让人觉得能看穿所有阴暗污秽。
“余娘子莫要误会,我在云城多年,几乎大大小小的商铺老板都相熟。”
许杰变相地解释一番。
“原是如此。”余笙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并未刨根问底。
“余娘子这般有本事,就没考虑过自立门户?”
“暂时还没这个打算,我只是比较擅长做菜,经商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余笙摇摇头。
呵,如此沉得住气,对你能难到哪儿去。
其实许杰与余笙两人对这次谈话的目的可谓是心知肚明,但谁都不想第一个开口。
优先开口者,便落了下乘。
“余娘子太谦虚啦。”许杰笑笑,继续拉扯。
“一步一步来吧,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之前跟许老板签的字据上,距离合作结束还有一个月,等结束后再做打算吧。”
之前跟许杰签字据时,双方都不确定卤味卖得怎么样,许杰倒是能猜到几分,但余笙不肯签长期协议,如今看来,怕是早有打算。
“届时再考虑怕是来不及吧?余娘子若是有了新的打算不妨直说,我在云城多年,不论是经验还是人脉都有不少积累,若是余娘子需要,我可以帮忙。”许杰最终还是浅浅地迈出了一步。
“听说最近云城好多家酒楼都推出了自己的卤味,只是味道差强人意。我想着我也不会做其他的,倒不如直接开个卤味厂子,想必应该会有酒楼收吧?”
“……”
这是威胁?
看余笙认真思索的模样,许杰一时之间又拿不住她是什么意思。
“开厂怕是要花不少银两。”许杰说道。
“是啊,所以我说还在考虑嘛。开不了也无妨,先这样卖着呗。”余笙笑笑,一副安于现状的模样。
许杰气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没想到余笙居然还不松口。
“罢了,我就直说了,今日请你过来就是想再谈谈卤味配方的事。我出一百两,你看如何?”许杰胸有成竹。
一百两,买一道菜的配方,已经是天价了。
“一百两?不是买断的价格吧?”
“买断?”许杰一怔,没懂余笙的意思。
“配方,我原本是不打算卖的,但现在卤味卖得火爆,而我一时之间也没钱建厂,只怕后续供应不上。若是将配方卖了,我倒也省心。”
“不过卖一家和卖十家,价格可不一样。”余笙缓缓说道。
许杰终于明白了余笙的意思,不由得冷笑,“难不成余娘子打算以一百两的价格将配方卖给十家?胃口这么大,就不怕噎到?”
黄掌柜微微敛眉,脸上也没了笑意,房间内的气氛骤然下降,冷得人心里发毛。
啪!
沈度手里的茶杯突然炸开,温热的茶水洒了一桌子。其中一块茶杯碎片飞向许杰,堪堪擦过他的耳骨,弹在了身后的博古架上。
许杰骇然。
“抱歉,刚刚有点紧张,没控制好力道,茶杯的钱一会儿我夫人会赔给你们。”沈度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里没半点抱歉的意思。
沈清感觉后背都有些湿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度捏碎茶杯后,屋内的气氛似乎又上升了回来。
“一个茶杯而已,沈公子客气了。”许杰面无表情地说道。
沈度点头,“也是,许老板家大业大,听说还跟官府还有所来往,想必也不差一个茶杯。”
许杰心念一动。
生意人大多如此,听话从不听本意上的内容,只琢磨弦外之音。
沈度刻意提到官府是什么意思?
昨日余笙刚去过府衙,知县转头就去了知府那里,难道她们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
许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余笙她们才来云城不久,许杰派人查过她们的底细,什么都没查出来,这本就有蹊跷,更何况沈度这个人看似话语不多,但气场强势,眸底情绪晦暗不明。
他才刚让黄掌柜有点动作,当即捏碎茶杯警告。
这个沈度,会武!
“老黄,去给沈公子换杯茶。”许杰有意退让,缓和气氛。
“是。”黄掌柜将桌面上的茶杯碎片收走,擦干水渍后退了出去。
“余娘子恕我直言,卤味即便是卖得再好,也不过是一道菜,一道菜的配方如何也卖不出天价来。”
“如何卖,卖几何,本就不是许老板该考虑的问题。您大可一百两买回去,至于我再卖几家,那就是我的事了。不过我可以向许老板保证,所卖金额绝不偏私,您多少钱买的,其他人就多少钱买。”余笙浅笑道。
这是谁价格高低的问题吗?
如果余笙当真卖了十家出去,那他福安酒楼还有什么优势,不能卖,必须买断。
“好吧,余娘子你开个价吧,多少钱可以买断?”许杰默默叹了口气,感慨自己落于下风。
“云城虽不大,但酒楼客栈也十几二十户……”余笙缓缓开口,听得许杰心惊肉跳。
这是打算狮子大开口?
“正如许老板所言,不过是一道菜而已,倒也卖不了那么高的价格。那便按十户的价格算吧。”余笙吐出后半句话。
十户,一千两。
疯了吧!
一道菜的配方要一千两,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但是看着余笙镇定自若的模样,许杰莫名有些心慌。
如今卤味风头正盛,若他是其他酒楼的老板,知道余笙会做卤味,别说一百两,就是二百两也得买下来。
“好,就一千两!”
许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答应的。
谈成之后,许杰与余笙一同去了县衙公证,将金额与条件白纸黑字地写了下来。
许杰知道余笙有开酒楼的打算,便提出要求,余笙以后不得对外出售这道菜,不论是供货,还是售卖。
余笙答应得很爽快,利落地在协议上签了字。
直至县衙的大印盖在纸上,余笙笑吟吟地接过黄掌柜递过来的银票。
一千两整。
看着手里的银票,余笙微微蹙了蹙眉。
原来一千两就一张纸啊。
撇了撇嘴,余笙朝着许杰二人招呼,“走吧。”
黄掌柜大惊,“去哪儿?配方呢?”
“去酒楼。配方在我脑子里,我用你们的厨房做一遍,你们找人在旁边学,免得以后你们说我给的配方不对。”余笙说道。
许杰闻言深觉有理,万一他们照着配方做不出来相同的味道,到时候余笙不认账的该怎么办。
“还是余娘子想得周到。”
原本余笙带沈度进城是打算采买东西的,结果却是在福安酒楼的后厨待了大半天。
余笙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反复教了三遍,确保对方记下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许老板,既然你的人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您给我签个字吧。”余笙笑呵呵说道。
许杰看着字据错愕,没想到这个余笙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竟然如此谨慎!
许杰有些气恼,他说不上来气恼什么,反正就是很气。
冷漠地在字据上签了字,许杰挥挥手让黄掌柜将几人送走了。
不想再看到这几个人,气得他头疼!
三人从福安酒楼出来,余笙推着沈度缓缓走着,沈清跟在一旁拿着银票细细研究。
余笙见状觉得好笑,“怎么,难道你怕许杰给你的银票是假的?”
“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沈清讪讪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将银票叠起来,揣进胸口袋里。
“奇怪什么?”
“以前在府里的时候,见到黄金都没感觉,到了云城看到一两银子我都能乐半宿。”
“我以为是环境造成的,毕竟我们刚来这儿的那会儿确实缺钱。可现在拿着一千两的巨款,心里反而没那么兴奋,你说奇不奇怪!”沈清说道。
“确实奇怪,不过我能治好。”余笙偏头看向沈清,狡黠一笑。
“怎么治?”沈清好奇。
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又不是病,余笙能怎么治?
沈清好奇得很,直至余笙带着她去了后大街的聚香楼……
沈清看着余笙熟练地绕到后院,找到聚香楼的老板签契书。过契盖印缴税一套流程下来,余笙美滋滋地拿着契书走出县衙。
沈清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样,银票换成了银子,心里是不是踏实多了?”余笙笑眯眯地问沈清。
沈清低头看着手里的钱袋子,一时无语。
买下聚香楼花费八百五十两,而后过户交税又花了几十两,如今沈清手里只剩下一百多两银子。
不知道余笙想干什么,把原本县衙给的一百两银票换成了碎银,如今沉甸甸的一大袋子,心里确实踏实多了。
“你什么时候跟聚香楼老板谈好的?”沈清忍不住问道。
看余笙跟聚香楼老板聊天时的样子,不像是只见过一次面。更何况买卖房屋这么大的事情,二人居然没有半句拉扯,直接就敲定了契书内容。
这分明是早就谈妥的。
可是余笙不是说,她之前只是路过聚香楼,进去了一刻钟么?
沈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之前余笙带她去县衙找知县,出来后好像消失了一段时间。
当时沈清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余笙很多时候都是独自行动的,沈清早就习惯了,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余笙应当是去找聚香楼的老板了。
“昨天。我知道许杰派人跟踪我,所以我故意去了一趟县衙扰乱视线,而后绕了几段,从后门进的聚香楼。”
“许杰的人没发现?”沈清诧异。
“看结果就是没发现喽,其实有没有发现并不重要,即便是发现了,我也有法子应对。”余笙笑道。
“你太鬼了!”沈清指着余笙惊呼。
余笙笑笑,做生意,哪有人不鬼的。
“对了,刚刚我跟聚香楼老板打听钱庸的师娘,他说印象中好像有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