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抱着账本从东厢房出来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去东厢房是等着余笙给她和陈氏调解的。
没想到余笙对此居然只字未提,甚至就连过程都没问。
难道余笙忘了?
“沈知和陈氏的事儿你不管?”沈度坐在轮椅上,看着余笙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块布,正比画着。
“管什么?人家是亲母女,哪有隔夜的仇。”余笙抖抖布,展示给沈度看,“怎么样,这个颜色好看吗?”
余笙手里拿着的是一块樱粉色料子,正是之前沈清买的那匹。
“好看。”沈度点点头。
樱粉色细腻清透,很适合女儿家,想来做个帕子或肚兜都很漂亮。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度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是吧,沈清宝贝得很,我硬是要来一块打算给你做个靠垫。”
沈度原本没注意听,过后才反应过来余笙说的是给他坐靠垫。
“给我做?”沈度吃惊。
“是啊,现在天气这么冷,不能再用那种薄垫子了。你放心,我们现在有钱了,可以买很多棉花。”
对赚钱这件事,余笙很是得意。
“我不要。”虽说余笙肯为他花心思他很高兴,但是樱粉色……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用樱粉色呢。
不要,坚决不要。
余笙才不管沈度要不要呢,弯腰量了轮椅的尺寸,便美滋滋地跑去找沈清了。
西厢房里,沈清和沈知正陪着郑淑宁说话。
郑淑宁如今怀了孩子,身子弱,不能下床,每日躺在上面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唯一盼望的就是此时此刻,大家都回到家中,坐在一起说说话。
“然后那只大黄狗直接跳起来扑了过去,当时我们都吓坏了,还以为大黄狗要咬那孩子,没想到只是跳到那孩子身边,故意吓他的。”沈清语气夸张,跟郑淑宁讲这几日看到的事。
余笙进屋的时候,其他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小嫂嫂你来啦,我正跟她们讲前几日看到的那个大黄狗呢。”沈清热情地招呼着,迫切地想让余笙也加入进来。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都快赶上志怪故事了。”余笙笑着摇摇头,“对了,我记得上次你说你会刺绣?那你会不会缝垫子?”
“垫子?什么垫子?”沈清一怔。
“给沈度做的,我想带他进城走走,现在天凉了,我怕他受冻。”余笙说道。
“哦,原来小嫂嫂是心疼七哥啊。”沈清打趣,“不过你打算用这个给七哥做垫子吗?”
“是啊,好看吧。”余笙说道。
“这个颜色不合适吧,七弟毕竟是男子。”沈知看着余笙手里的料子,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沈度坐在粉色的垫子上的画面。
嗯……有点滑稽。
“有什么不合适的,谁说男子就不能用粉色,我倒是觉得他挺适合的。”余笙反驳。
“好吧,你打算做个什么样的垫子?”沈清很快就接受了余笙的理念,因为她实在好奇,余笙做的垫子,沈度到底会不会接受。
余笙在众人的注视下,再一次展现鬼斧神工的画工,给沈清画了一幅草图。
“这个是垫在轮椅上的坐垫,左右两边竖起来一截,后面要做一个弧形的,类似枕头一样的东西,方便人靠着。”余笙尽力地讲解,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得懂。
“这是什么垫子?听起来怪怪的。”沈清道。
“闻所未闻。”郑淑宁摇摇头。
“这样的垫子舒服,坐进去就像是坐到了人的怀抱里,很暖和的!”余笙摇摇头,暗暗感慨她们没享过这种福。
“坐在怀抱里?难道小嫂嫂想让七哥坐在你的怀抱里?”沈清说罢抱着沈知笑成一团。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就知道取笑我。”余笙轻哼,余光扫过沈清的手边,看到一块樱粉色的手帕。
“这是什么?”余笙把手帕拿了起来。
“手帕啊。”沈清说道。
“我知道,我是问上面的图案。”
余笙两只手分别捏着两端的角,将手帕展开,四四方方的手帕上,右下角的位置上绣着一枝花。
余笙对花的品种不是很了解,并不清楚绣的是什么花。
但沈清绣的花栩栩如生,又灿然绽放的,也有含苞待放的,就连花瓣都清晰可见。
最神奇的是,余笙翻转手帕,手帕的背面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枝花,可花的样子却跟正面的不一样。
颜色不一样,花样也不一样。
双面绣!
“白色的是樱花,红色的是梅花。喜欢吗?喜欢我给你也绣一条。”沈清笑嘻嘻地说道。
“好逼真啊,像是真的花一样。”余笙忍不住连连赞叹。
“这是苏绣,用的是采荷大师的独特技法,当年祖母专门请人到府上来教了我们三年。”沈知说道。
“你们都会?”余笙吃惊。
“沈家的女儿都会。”沈知说着,忽然就想到了那些被流放的女眷们,心情骤然低落下来。
余笙虽看似大大咧咧,但心思细腻,立刻察觉到了沈知的情绪变化。
不过她没有出言安慰,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了,不能总靠安慰生活,如果学不会自我调节,别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那能绣字吗?”余笙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字?可以啊,你想绣什么?”沈清问道。
“我还没想好,而且光有字也不好看,最好是既有文字又有图案,图案和文字呼应,看上去浑然一体的感觉。”余笙喃喃自语,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你们先聊,我回去再想想。”丢下一句话,余笙抱着垫子的布料跑了出去。
回到东厢房,余笙迫不及待地拿出糙纸和笔,写写画画,勾勾抹抹。
“写什么呢?要买的东西沈知不是列完了?”沈度好奇地问道。
“不是要买的东西……哎呀,算了!头大,不写了,回头再说吧。”说着,余笙烦躁地将糙纸揉成一团丢在一旁,一个人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沈度滚动轮椅,捡起脚落地余笙丢的纸团,轻轻展开,看到上面涂涂抹抹的印子,心里有些好奇。
这都是些什么?
——
翌日,余笙和沈清进城送货,沈清扶着牛车上的陶罐,余笙跟在后面推着沈度的轮椅。
“虽然云城不大,但想找一个人还是挺麻烦的。你说,像钱庸这样的人,一般会待在什么地方?医馆?”余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沈度聊着。
“他是毒师,不是医师。”沈度说道。
“毒师怎么了,夏伯伯不是说了他对制毒不感兴趣,只对解毒感兴趣么?想解毒,可不就得在医馆?”余笙说道。
沈度摇摇头,“医馆里的病人即便是中了毒估计也是普通的毒,钱庸那样的人,不会对普通的毒感兴趣。”
闻言,余笙认同地点点头。
按照夏伯伯的说法,钱庸分明是个天才,而天才都是特立独行的。
“那什么地方能有特殊的毒?酒楼?客栈?赌场?青楼?”余笙一处一处的细数。
“他是来祭奠师母的,未必会醉心解毒之术,我们可以找找他师母的住处。”沈度说道。
“对啊,他特地跑到这边祭奠师母,就说明他师母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说不定他师母在这儿住了很多年。既然如此,一定会留有痕迹。”
余笙想得开,明明只是有了个思路,但她却开心地像是找到了什么大线索一般。
沈度原本沉重的心绪,在听到余笙轻快的声音后,瞬间放晴。
咯吱咯吱——
余笙推着沈度的轮椅到了福安酒楼的后门,准备接货的黄掌柜早早等在了原地。
“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准时,咦?这位是……?”黄掌柜照例跟余笙客套一番,而后将话题引向第一次露面的沈度身上。
“这位是我夫君,沈度。”余笙介绍道。
“夫君?余姑娘嫁人了?”黄掌柜有些意外。
余笙更意外。“你不知道?”
“我一直叫她小嫂嫂,黄掌柜不记得啦?”沈清也觉得奇怪。
“是我的不是,余姑娘如此年轻,又梳着姑娘发髻,我便以为余姑娘只是定了亲,没想到是我闹了误会,还望见谅。”
说着,黄掌柜朝着余笙揖了揖手。
“无妨,是我懒得盘发,反倒叫掌柜误会。”
“余娘子现下可方便?东家有事想跟余娘子商量商量。”黄掌柜得知余笙嫁了人,便改了称呼。
来了!
余笙浅浅一笑,隐去眼中的锐利,“方便啊,结完账再上去吧。”
许杰的房间余笙之前来过几次,仔细算算,似乎每次来都是为了卖卤味配方。
距离她之前判断许杰会再次开口买配方,已经过去了快十天,没想到这个许杰居然这么能忍,一直拖到了现在。
“这位是……?”许杰看到余笙推着轮椅进来,有些诧异,而后听完黄掌柜的解释,这才明白二人的关系。
“原以为余娘子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背后竟还有高人。”许杰笑笑,引着众人入座。
沈度从进门起就未开口,他不想跟这些人说话,也不想影响余笙。可许杰的这番话却听得他不舒服。
看似夸赞余笙和他,但话里的含义似乎在说余笙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能耐,只因他在背后指点?
可笑!
“许老板客气,夫人这般有本事还能不离不弃地养着我,是我三生有幸。”
沈度的话不轻不重,甚至都没什么起伏,冷冰冰的,听着有些漠然。
但余笙心里却一暖。
“啊哈哈,是啊,余娘子确实能力出众。”许杰打了个哈哈,随随便便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
“听说余娘子前几日去了聚香楼,可是有什么打算?”
“许老板好灵光的耳朵,我只是路过进去瞧了瞧热闹,这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