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开始在庭室，我是来得比较晚的那一批，而且当时我们也没有固定的游戏团体，好像老张、罗非和渡渡一起，赵哇一和吱吱一起，因为都能在榜上见到，所以大家也都会相互交流熟悉。”齐濛坐在客椅上，十分认真的思考着。

这次约谈他本来准备好了一堆客套官话或是各种领导问话的必备模板，结果发现完全起不到一点作用。

本来以为会问一些和自己相关的事情，或者一些与自己联系比较紧密的博主的事情。谁知竟然是自己完全不怎么熟络的对象，齐濛一时觉得莫名其妙。

“当时苦雨就已经是在榜上了，吱吱那个时候播游戏播的不多，他大多数时候都以做视频为主，所以排名还没那么靠前，后面是跟赵哇一打游戏排名才慢慢上来，但有赵哇一搭桥，我们就都认识了。”

“就还有图斯亓、庄睦他们，我们也都是通过赵哇一认识的。”

齐濛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再次开口时词句里都带上了笑意：“当时赵哇一不是退役转直播，也腥风血雨的，为了避免这种曝光，明面上图斯亓和庄睦都不出现在赵哇一的直播间，但其实私底下我们经常一起玩。”

柏闻晔没出声，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讲下去。

“提出组团的是老张，正巧所有人都对团体游戏感兴趣，同时我们也都知道一个直播间曝光度哪里能有几个直播间曝光度强啊，这种联合直播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一些壁垒。”

“但是这个期间，我作为同样是以虚拟形象活动的主播，我还特地去询问了苦雨，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加入，因为我们的本意是游戏区大团结搞团建，而不是小团体，老张还说支持所有游戏区的主播一起加入，在庭室里面战胜其他领域。”

“但他没有答应你。”结果显而易见，柏闻晔很自然地顺着对方的话下了定夺。

“是的，而且苦雨当时给我的理由也很抽象，他说是因为我们俩的类型撞了，在同一个团体当中存在重复的风格形象会给影响力大打折扣，而且他似乎有一点看不起游戏区的人。”

齐濛顿时停住了，思忖了几分，还是决定一吐为快：“其实最初庭室并不像厅现在这样，每个区域领域都配备专门的宣发以及制定更符合领域相关的直播模式，毕竟当时的长视频平台、直播平台，都很难在短平快的时代下做到像短视频平台那样的受众量。”

“我们之间，一开始确实也都挺散的，大家各自有各自的风格，融合起来很难，唯一比较有话语权的似乎就只有老张，其余人都中规中矩，哦，还有个腥风血雨的赵哇一，或许是因为习惯了比较规范的系统管理，毕竟苦雨他以前是MCN的艺人嘛，所以我估计他就很难接受我们这样吧。”

柏闻晔能够很明显感受到齐濛话语里的各种委婉说辞，在某些攻击性言语即将冒出之前，又不停地为对方挽尊。

他愈发听得别扭，便一针见血地总结。

“他一开始看不起你们的流量。”

其实回顾整个约谈过程，齐濛口中关于苦雨的一些话是有肉眼可见的明显证据支撑的。

首先就是齐濛与他的风格类型，且先不说放在大多数都是以本人真实的个人形象为主的游戏区，就算是放在虚拟偶像的领域，两人的风格也极为相似。

一样是乖巧可爱的人物设定，一样是撒娇卖萌的互动风格，甚至连外貌，也都是带着兽耳的粉色头发美少年。

放在团体里，两者所需求的个人定位也极为相似，确实会存在一定的重复感。

况且先不说尚未组成的游戏团体，没有系统的组织与分工，光是当时所有人的关注度加在一起，似乎也达不到苦雨曾经在短视频平台活跃时的个人所得关注度。

虽说这种不同赛道的热度计算方式有着极大的差异，但是单凭数据或粉丝量来看，柏闻晔也能明白苦雨当时的想法。

只是有趣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游戏团里相互联动的直播方式，在往后的时期为主播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不断为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流量与关注度。

主播与主播之间有趣的化学反应，产生了无数著名搞笑名场面，即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圈层文化的影响局限，又提高了所有人的知名度，甚至做起了跨平台搬运剪辑。

是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共赢局面。

当蛋糕做得足够大的时候，自然会有其他人被这利益所吸引，试图来分一杯羹。

而老张也正如自己企划起初说的那样，欢迎同一领域的所有主播同事一起加入他们的队伍。

至此以后，陆陆续续地，也有不同的新面孔出现在游戏团的组队界面了，他们虽然并不常驻，但是偶尔露面参与，也获得了巨大的曝光量。

但即便是如此情况，苦雨依旧未曾加入过，或者说，从未参与过游戏团里的任何组队活动。

不知道是原先的拒绝被迫让他放不下脸面，还是别的原因。

原本柏闻晔没有答案，但是现在，大概摸清楚了对方营销的套路。

对方想要树立的人设似乎从来都不是柔软可人，令人怜惜的美少年。

而是完美受害者。

王秘书为柏闻晔整理好的直播数据里，有这么一段，让柏闻晔很感兴趣。

老张作为领导的游戏团并不经常集结，一般都是处于新出的团体游戏发行后的一段时间、日常游戏陷入直播效果瓶颈的滞怠期，或者是节假日团建。

又或者是某个游戏中，他们的直播效果非常出圈，且一直具有极高的热度，那么他们就会连续性地长时间针对此游戏进行团建活动，把握住直播的热度和流量。

Goose Goose Duck最初发行之时，老张就集结了游戏团进行游戏，是大势所趋，也遵循了他们第一时间测试游戏的宗旨。

而此次的团体活动，人数高达十六人，除了基本到位的老成员之外，还邀请了许多陌生的新面孔。

对于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空前盛大。

但在一百名开外的小主播都能够同他们一起参与，而排名位居第五的头部主播却迟迟并未出现，这就让苦雨粉丝的心里很是不忿。

事情到此为止，都是在柏闻晔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

然而王秘书为他整理的这一份直播回放里，却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内容。

粉丝见自家主播并没有和同等级的其他主播进行团建联动活动，自然会在弹幕区问问。

看着满屏诸如此类的弹幕，苦雨没有办法不正式回应。

在了解背景故事之前，柏闻晔也曾用基本的逻辑判断为其辩驳。

或许是虚拟主播和本身游戏主播的分类不太一致所以苦雨为了维护自身的特定性才不参与集体流量扶持。

又或许是因为受众的集体哀怨担忧，让他不得不担起一个身为主播的责任安慰观众。

然而这一切都错了。

苦雨根本就没有陷入过被动局面，哪怕只有一秒。

至始至终，这都是他为自己所建立的受害者人设而布下的局面。

就如两年前，逼走搭档的那一招，一模一样。

柏闻晔没有什么情绪地滑动着右边方框里不断涌现的弹幕。

为了保证老板能够较为方便地查找自己想要的证据，王秘书特地找了技术部，将弹幕的滚动列表变为了可互动面板，即点击实时弹幕会定位到弹幕发送同一时间的直播画面。

指尖滑动到某条弹幕后，好戏开始了。

柏闻晔不禁眯了眯眼睛。

——小雨宝宝怎么一个人直播好可怜

——为什么不和老张他们一起呢宝贝，他们那边好多人都是那种我都没见过的新人

——为什么不带我们宝宝玩，他们坏，宝宝好

——宝宝是不是没有赶上呀，可能人太多了没挤上

——但是看这么久直播以来，好像从来都没见过小雨跟他们一起玩过

——我们宝贝需要保护，他们可能都是糙汉一样的说话容易伤着我的宝

——宝宝好像看你被大家围着转啊，改天去玩一玩吧，感觉我宝过去绝对会成为团宠

“团宠”什么的，估计是不可能了，毕竟连步枯那样的小孩都能跟里面的大部分人吵个不停，更别说还有赵哇一这种打游戏跟杀人一样没有公德心的主播。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也不怪柏闻晔这么想。

苦雨看到弹幕后切换了个哭哭的表情，语气被他放得很轻，还夹带了些许委屈的神情。

演得像是真的一样。

“主播们肯定也会在意流量的啦，如果他们大方一点肯定会邀请我啊，但是他们从来没找过我，就算了吧，也没关系，小团体还是不要硬挤好了呜呜。”

“加上其实我的风格可能也不太适应吧，所以他们也不愿意邀请我也是情理之中的嘛，大家不要为我担心啦，我有大家就足够了。”

柏闻晔听着忍不住发笑，因为搁置在他右手边的文件资料，正是前一天赵哇一邀请对方的聊天记录。

荒谬，太荒谬了，柏闻晔扶着额头，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评论。

——呜呜呜雨雨宝贝好可怜，总是一个人，明明我们宝贝这么好，是他们没眼光

——小团体孤立别人不加也罢真的，搞个直播还弄小团体真恶心人

——是啊是啊本来就觉得他们势利眼，明明都是前十还搞小团体

——我们苦雨宝宝独美，其实我也觉得不加入才好，他们每次的直播内容彼此之间打闹感觉都没有底线的，吵来吵去烦死了，不要吵着我们宝贝才好

——呜呜哭哭好娇呀宝宝呜呜

——揉揉宝贝，我们自己玩

——他们还相互流量扶持呢，我们自己宝贝单打独斗还在前五，太厉害了

“哎呀他们不愿意带我玩儿也没关系嘛，别人也有自己的理由呀，”苦雨又切换了个卖萌的表情，语气依旧是绵言细语的，“他们习惯性团建，我们就算生气这样搞热度也没什么办法嘛，毕竟这也是直播的方式啦。”

——宝贝真的太善良了，还这么帮他们说话，这么一对比真的高下立现

——呜呜呜揉揉我的可怜小苦雨，宝贝不要伤心，我们一直都在的

——一直想看团建是因为感觉我们娇宝肯定是团宠，好想看全员宠小雨，但是如果都是自私的势利眼，那还是不要去受罪了。

——没错！如果是那种势利眼小团体就算了，我们宝宝独美

往后依旧是如此矫情的诉苦环节，柏闻晔捏了捏鼻根，叹了口气。

他记得就在同一天晚上，赵哇一的直播间似乎被恶意网络爆破了一次。

思来想去，或许就是源于这个原因。

苦雨进入庭室之后，只有两个阶段获得了大量的粉丝支持，也正巧是这两个阶段，为他牟取了极大的曝光量。

第一个，就是从短视频平台艺人转型为游戏主播，这个过程中除了炒cp，他还围绕着前公司故意压榨员工，签订不合理的劳动合同等等内容为核心，通过虐粉，捆绑住了大量粉丝。

第二个，就是搭档的分道扬镳事件，将自己刻画成遭受长时间欺凌下的完美受害者，再次赚取受众的眼泪，再一次成功将自己捧到了某一个高度。

这两个时期，确确实实也是苦雨进入平台型媒体以来，曝光度、话题度、收入利益最高的时期。

而如今，随着越来越多高品质，具有创新性的内容的出现，苦雨的流量远远不止从前，甚至还有下降的趋势。

从动机与方法的角度来看，他极有可能为了再次获取更多的关注度，而故技重施，但是这次，或许是由于游戏团里的流量与粉丝基数已经远远超过他之前的对手，所以这件事情，最终也没有改变什么。

甚至在赵哇一遭受网络爆破的第二天，对方由于被那些纷扰的弹幕弄得心烦，便直接将他和苦雨的聊天记录截图搬上了直播间。

“别烦了，叽叽歪歪的，有眼睛就自己看。”赵哇一将邀请苦雨的聊天记录往直播间右上方一挂，而这一挂，就是挂了一晚。

算是狠狠地打了一次苦雨心口不一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