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老人。
他之前还看着照片中的奶奶,说她应该出现在埃及的博物馆里。
嘲讽奶奶像一具风干的尸体。
他真的很没有礼貌。
可当姜月迟将病房门推开时,里面的景象却吓了她一跳。
本该高高在上的挑剔这一切的费利克斯,此时站在床边,原本穿在他身上的,量身裁剪的昂贵高定手工西装外套被脱下来,随手扔在了一旁。
此时他身上穿着一件虽然保存很好,但明显款式老旧,用料也老旧的外套。
“小了点。”他说。
岂止是小了点。
男人的肩背甚至没办法舒展,外套很多地方甚至直接崩开线了,更别提袖口和下摆明显短了一截。
奶奶坐在病床上,后背竖放着枕头,显然是为了让她靠的更舒服一点。
如此细心的举动,身为亲女儿的姑姑都很难注意到。
奶奶看着他轻轻笑道:“这是月亮爸爸之前穿过的,她爸爸去世太久,我只记得他个子高大,还以为你能穿下。”
奶奶没有记错,姜月迟的父亲的确还算高大,一米八二。但和面前这位一米九,肌肉密度大的男性比起来,还是瘦弱许多。
费利克斯将外套脱了,换回自己的衣服
“本来是打算送给你当见面礼的。”奶奶欲言又止,双手有些局促地抓紧被白色被面,虽然仍旧在笑,可是笑的有些勉强,“想不到出了这个岔子。”
费利克斯穿衣服的动作停了停。他垂眸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老人。
几场手术下来,她瘦成了皮包骨,这次将她放进埃及博物馆内,恐怕真的不会有人认出来。
“尺寸改一改也不是不行。”
他意外的很好说话。
奶奶笑着点头:“你要是肚子饿的话,桌子上有果盘。”
奶奶看着他,感慨道:“个子真高啊,你家里人也这么高吗?”
“我听月亮说你妈妈是中国人,她是哪里人?...香港啊,月亮的爷爷在那边打过几年工。”
“那你家里还有几口人?”
“你...你有打算以后结婚了在哪里定居吗?”
.....
奶奶的问题的确很多,哪怕是在姜月迟看来也是如此。
她以为费利克斯会烦躁。
毕竟他这个人没有任何耐心。当然,对他而言有利可图的事情除外。
可是奶奶身上没有任何他可以图的。
话虽然难听,但他说的也没错,奶奶开始衰竭的那些器官,哪怕全部加起来,甚至没有他吃一顿饭的价格要贵。
可出乎姜月迟意料的是,他非但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淡声回答了所有问题。
他的可塑性真的很强。
温柔儒雅的时候,像是一块柔软的绒布。
暗红色的,象征着高贵与神秘。
现在的他是一位沉稳可靠的男性,每一个回答都滴水不漏。
稳重和冷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形容词。
这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做到了让奶奶对他印象改观。
她甚至忽略了他的国籍,他的姓名。
从医院离开后,姜月迟和他道谢,她的心里也很雀跃,有一块石头被放下了。
夜晚有点冷,费利克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她的肩上。
他的衣服对她来说非常大,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而且这种考究的面料都非常有质感,重量也沉。
她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往下压了几厘米。
他的确很擅长玩弄别人的感情。她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他家里那些长辈都很喜欢他,因为他很擅长用一些不值钱的废物来讨他们的欢心,然后他们就会在遗嘱上写下他的名字。
费利克斯从一开始就在等他们赶紧死。
看来他的生意头脑从小就具备。用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
恶毒也是从小具备。
希望他不要盯上保健品的生意,否则姜月迟真的担心他会骗光全世界老年人的退休金。
对此,他不屑一顾的笑了笑:“我还不至于什么钱都赚,那点钱还是留给他们买棺材吧。”
“.....”
世界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说话更刻薄的人了。
那些化学实验室应该从他的嘴巴提取研究物,世界上恐怕没有比他的嘴更毒的物质。
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想死。
从医院回去不需要太久,姜月迟怀里抱着爸爸的衣服。
——奶奶送给费利克斯的那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奶奶会把爸爸的衣服送给你..这是他们结婚时,爸爸穿的。”
“她在讨好我。”费利克斯打断了她。
“什么?”姜月迟愣住。
费利克斯告诉她:“她尊重你的选择,却又担心我对你不好。”
他什么都有了,精神世界却无比贫瘠。
情绪就像是一座从冰河时期就开始存在的冰山。冰冷,坚硬,极难被撼动。
有的人天性善良,而有的人,生来便冷血。
正是因为情绪太难被撼动,所以他们更倾向于做一些疯狂且出格的事情,来找寻一丝快感。
可是爱丽丝的出现似乎开始撼动这一切。
-
爱丽丝踮着脚,拿着软尺在他身上量起尺寸。
她的眼里有惊叹,天呐,他的胸围...
比她想的还要夸张。
接下来就是肩宽了,她量的有些费力。费利克斯干脆单手抱起了她,她坐在他的臂弯上,十分轻松地弯下腰来,展开软尺为他测量起了肩宽。
费利克斯今天其实有一通电话会议。他在中国时,所有的工作只能通过线上的会议来解决。
他仍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决策人身份,等待那些精英们讨论结束后,再给出最后的审判。
他的角色一向如此,就是一把悬而未落的刀,放在每一个人的脖子上。
“你下周要去斯弗霍兰?”
这是她刚刚在外放的通话中听到的。
“也可以不去,在哪见面都可以,不一定非得是斯弗霍兰。”他漫不经心的答,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什么时候去?”
“想陪我一起?”
“不是的。”她收了软尺,声音有些沉闷,“危险吗。”
“不危险,爱丽丝。这些工作只是需要付出一些精力和时间而已。”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低沉优雅,带着游刃有余的运筹帷幄。
她知道的,他这样一个拥有磅礴野心的资本家,他所追求的东西早就超过了她的认知。
感情对他只是调味品而已,他不可能将调味品放在生命的首位。
“可是我很担心你,费利克斯,万一你出了意外怎么办.......”
斯弗霍兰再乱,也乱不到他跟前去。
说起来,他还挺喜欢那个地方。那里的烟草叶很有名,他抽的雪茄产地就在斯弗霍兰。
那里的男人也多,都是爱丽丝喜欢的类型。虽然那些人无论是外形还是身份背景,都没那么出众,对他造不成威胁。
但费利克斯要杜绝一切潜在的威胁。爱丽丝的眼里只能有他。
“斯弗霍兰那么乱,万一呢,万一我失去你了呢。”
爱丽丝的话说完了,费利克斯垂下眼眸,那双蓝色的眸子比起天空的颜色,其实更接近深海。那种阴云诡谲,遍布暗流的深海,四周充斥着危险,却又看不见危险藏在何处。
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吓人的。
费利克斯就是这样的存在,他不会直接击溃你的身体,但他会从精神上逐渐瓦解你。
这简直是最残忍的酷刑。
“费利克斯。”姜月迟靠在他的胸口,声音更加沉闷,还带着很轻的哭腔,“我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一个家人,我不想...再次失去了,像失去爸爸妈妈那样。虽然我希望奇迹能够发生,但医生说的话....我知道奶奶最多只能再陪我两三年,我只剩下你了,盛傲哥哥。”
即使知道她的话真假掺半。
费利克斯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又松展,手背的青筋早就隆起了,顶着皮肉,彰显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他觉得自己可能早就被驯化了,否则为什么在听到她这些廉价的情话时,会激动到全身发抖。
现在的爱丽丝如果说上一句我爱你。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省略掉所有步骤,当场就she了。
给自己找的家人。
他是她给自己找的家人。
或许他的工作数量的确可以稍微减少一些,斯弗霍兰也不是非去不可,就让那里的商户再多开心一年吧,他可以不这么急着摧毁他们的产业。
等再过一年,再开始他的计划也不迟。
脚下那片土地就在那里,除非地壳运动,它不可能长脚跑掉。
再等等吧,他的新项目,新计划,如此庞大的规模,再等等也无所谓。
算算完工时间,正好可以作为满月礼物,送给他和爱丽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