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微风瞬间止住,空中的藤蔓也停止舞动,再一次无力地垂下,遮挡住从夜空上均匀洒落的银白色月光。
没有了微风和藤蔓活跃气氛,花园顿时恢复了之前那个沉闷安静的状态
——除了偶尔有几声不合时宜的蛙叫从不远处池塘传来,慢慢的甚至发展成了蛙群大合唱。
“啧。”安娜低头,松开贝尔德的手臂。
她向后退了几步,掩盖脸上不耐表情的同时,从地上找了块石头,一脚踢向池塘。
只听见花园里,青蛙大合唱中响起一道突兀的“噗咚”声,响亮的蛙叫声逐渐变得层次有些单薄。
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只剩下和此时氛围一样,有些凝滞的水流声。
安娜也在此时将目光从池塘方向收回,转头看着贝尔德,等待着他向自己吐露心中一切。
只见安娜身前的贝尔德突然矮了一截,接着又是一声叹气,斜斜的月光趁着这个空隙扎进安娜双眼,给她带来了一片晕眩。
安娜脸上五官皱成一团,她抬手,打断直逼面门的这道刺眼白光,不等她再次睁眼,贝尔德的声音在静悄悄的花园里亮起。
“哈……”随着这一声叹气,安娜模糊视线里的贝尔德整个人都塌下去一节,他说道,“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娜紧追不放。
“从你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人群里时,我就猜到你是往桃乐丝那里去了。”
“你没有别的要说吗?”
“没有。”
又是一阵风,环绕在两人周围,如门帘一般的藤条再次被风拨开。
月光也在这个空挡悄然攀上安娜脚面,一轮诡谲的、仿佛长着人眼的明月挂在天空上,窥视着花园里发生的一切。
安娜也接着这片月光看清贝尔德脸上灰暗的表情,与眼睛拉开很远的眉毛显得他此时更加落寞。
贝尔德在这个洒满月光的夜晚,将这些见不得阳光的事全盘托出,希望能够换取一眼克莱尔曾在安娜那里得到的怜悯。
安娜听到这简短的一个单词,不再逼问了。
她很想知道,贝尔德这次到底有没有往句子里掺谎话。
但看着贝尔德灰暗的神色,安娜又把心中疑问压了下去。
她想,就算是博取同情,这次也就先算了吧。
贝尔德将散落的发丝拢起,扎进发带里。
他看着安娜,问:“你会去给她送行吗?”
安娜没有回话,选择了沉默。
贝尔德:“能不去吗?”
安娜瞄他一眼,说:“人家也没叫我去啊,在这里说什么呢?”
刚刚还有些凝滞的气氛顿时充满了淡淡的幽默。
“我不是这个意思。”贝尔德有点着急,他又说,“她现在回来了,我知道之前是你收留了她,以后可以站在我这边吗?”
说完这话,贝尔德又换上了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一步步试探着安娜的底线。
“可以啊。”
安娜很爽快的答应了。
“真的吗!”贝尔德向前跨了一大步,安娜瞬间感觉自己面前两眼一黑。
接着是两只手紧紧抓住安娜的肩膀,在她的礼服上留下十个指印,十分明显。
安娜急忙点头:“当然是真的。你松开点,待会儿礼服弄皱了。”
“抱歉抱歉,哼、哈哈……”贝尔德的脸上的不敢置信很快转变为惊喜。
他短暂地松开了安娜的肩膀,拍去衣服上的褶皱后,很快又把着她的肩膀,弯腰将脸埋在安娜脖颈处。
安娜甚至能通过他在自己皮肤上呼出的气息感受他笑的频率,说实话,这有点痒。
“安娜你会骗我吗?”贝尔德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安娜依然很迅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不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句话就在骗我。”
安娜大声反驳,迅速拉出贝尔德之前的所作所为好让自己说的话更有可信度一些:“什么啊!你之前总骗人好不好就说我骗人?”
贝尔德一时间被安娜拆穿,也顾不上去揪她的错了,只是又笑了两声:“是啊、是啊,我们两个骗子还是不要出去祸害别人了。所以你接受我了吗?”
“又要接受些什么?”安娜向后撤身子,贝尔德差点因为这个摔倒。
贝尔德及时稳住了身子,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还没来得及调整,惊讶的情绪布满他整张脸。
贝尔德叹了口气,眉眼低落:“我知道你经常游神,但这次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罢,贝尔德只留给安娜一个谴责的眼神,接着转身掀开藤蔓离去。
安娜看着贝尔德的背影在视线中渐渐缩小,汇成一个小点,在藤蔓的间隙中中消失。
“啧。”安娜低下头,小小地“啧”了一声,随后也拨开藤蔓帘子,提起衣摆,朝着四面透出烛光的宴会厅走去。
甚至她在路过池塘时,还有心情把一只在岸边打滑的青蛙给扶上了岸。
就是有一点不太美妙,热心帮助了青蛙后,安娜感受着手上滑腻腻的粘液,有点犯恶心,脸上透露出些许嫌弃。
“呼……”她长舒一口气,调理好心情后,继续朝着光亮处走去。
繁复的服装,和脖颈上有些冰冷的蓝宝石项链都让安娜感到烦躁,她现在只想摆脱内心烦杂的感情,去宴会上好好饱餐一顿。
……
安娜顺着光的痕迹走到城堡侧廊边,穿过由石柱构成的、烛光和人们共同进出的门洞,在顺着侧廊一路走到宴会厅。
而此时,由于桃乐丝的到来,宴会厅里的气氛已经攀升到了最顶端。
舞池中人群晃动,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安娜的消失以及再次出现。
再加上她这张喝过魔药后变得模糊不清的脸,让她能够自如地在宴会厅里晃荡。
就这样,她晃悠着走到了桌边,但似乎有什么不对。
怎么桌子上全是酒,完全没有饭菜?
安娜感觉天都塌了。怎么在经过了一场情感要挟以及措不及防的告白后,还要面临没有饭吃的难题?
舞会怎么除了跳舞就是酒?
一想到这些,安娜提着衣摆的手都有些无力地放下了。
她喃喃道:“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安娜看着眼前盛在酒杯里,如绸缎般的淡金色酒水,落寞地转过身,准备换个地方安静安静。
但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高大声音从她的眼角视野里滑过。
“嗯?”她停下丧气的脚步,转过身看着站在金花瓶旁、穿着盔甲的大个子,有点疑惑。
这个大个子真是挑了个好地方,这里除了能观赏一看就值钱得不得了的金花瓶,还正好是侍从们往来的路口。
只见这家伙正截停了一盘桃子挞,疯狂地往嘴里丢。
安娜毫不怀疑,她其实能把王宫厨房里用来制作甜点的材料都吞了,甚至包括厨师。
安娜也不管那么多了,她压下心中震惊就直往桃子挞走去。
“诶,你干嘛啊?”那人质问道,但很快又转变为一副唯唯诺诺的语气,“安、安娜,你来了……”
安娜啃了口从伊蒂斯手里截来的最后一只桃子挞,用无名指抹去嘴边的挞皮碎屑,说:“我不能来?”
伊蒂斯仍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两只眼睛紧盯安娜手里的桃子挞:“那这也不是我家宴会,我不知道啊。”
“哼哼……”安娜抿着嘴,闷笑两声,尽量不让嘴里的桃子挞喷出来,“没有在为难你,好了,又来一盘新的了。”
“哦哦!”伊蒂斯点头两下,转身再次流畅地接过侍从手里的甜点盘,吭哧吭哧又往肚里倒。
“安啊,昂昂恩么没有康见你?①”伊蒂斯嘴里嚼着甜点,有些口吃不清。
安娜也从盘里去了块姜饼,一边吃一边回答伊蒂斯的疑问:“贝尔德把我叫出去了。”
“他找你干嘛?”一听到这话伊蒂斯来劲了,她扽长脖子咽下嘴里还没嚼碎的姜饼,急忙问道。
安娜瞟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好奇?”
“没,我就是想听听他有没有再雇你做事,想打听打听。”伊蒂斯眼神有点飘忽。
安娜瘪嘴,不再揪着她闪躲的眼神,说:“不是雇我做事,告白而已。”
“啊!……”
伊蒂斯的尖叫声还没出口,就被安娜一把捂住嘴,要不然让这声堪比驴叫的洪亮响声出口,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都要看过来。
“小声点,这怎么了?”安娜警觉地四处张望,幸好大家都沉浸在社交中。
但唯独有一个人,一个舞池中最闪亮的人——桃乐丝,冲安娜眨了眨眼,细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像是洒满着闪光粉末的蝴蝶翅膀。
伊蒂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弯着腰躲过桃乐丝的目光后,低声喃喃道:“他真的跟你说了,我的天……”
“我说你怎么怪怪的,原来早就知道。”安娜凑到伊蒂斯眼前,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
伊蒂斯还没从刚刚那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就又被安娜陡然放大的一双眼睛给吓了一跳:“他之前确实是有找我说过这个事。”
安娜:“他说了什么?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怎么聊天不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