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把门撤开一条小缝，谨慎观察来者。

“嘿，是我，小甜心。”克里斯弯下腰，他摘下警帽，挥了挥手。

格桑瞥他一眼，还是没开门。

“您有事吗，克里斯长官？”

“我马上就要撤离贝坎了，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克里斯的蓝眼睛在流淌的月光下显得很亮。

“多谢关心，不过不需要。”格桑只想快点将人打发走。

“尤里说你欺骗了他，他很生气。”克里斯拦住格桑关门的动作，“这个是尤里让我转交给你的联络器，想通了就给他留言。”

“祝你好运。”

-

“呼！”

小蛮的喘息声和脚步都越发沉重，瘦小的身躯因长时间奔跑而不堪重负。

她吞咽着喉头不断上涌的血腥味，狠狠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用大拇指使劲抠挖着其余四指，以求在皮肤的刺痛中保持清醒。

小蛮不敢回头，身后的紧追不舍的仿真机器人距离她非常近，她随时有可能被追上。

“这机器人也太弱了吧？连这么瘦的小孩子都追不上。”

“人在危机时刻爆发出的潜能果然是无限的。”

“能不能快点解决她，这个画面太无聊了，换个人追吧。”

小蛮上方浮动的记录仪是上层城区最新投放的。

在机器人的夜半行动下，贝坎几乎二分之一的人已经在悄无声息中逝去。

活下来的人都很警觉，他们毁坏了贝坎绝大部分区域的摄像头，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暗处苟延残喘，不敢暴露自己的行踪。

记录仪在贝坎不停地流转，四处寻找着足够刺激的画面，以在贝坎发生的一次次惊险的生死逃杀作为热点，维持整个频道的播放量。

眼看着实时弹幕越来越少，光媒技术人员乔伊叹了口气，打算再等一会就操纵记录仪更换观察对象。

小蛮已经跑到了三区了，以前她从没来过这边。

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跌进她的眼睛里，蛰得她一阵刺疼。她的目光迫切地搜寻着，渴望找到一个庇护所。

侧前方一扇没合拢的卷帘门点亮了她的目光，小蛮用力撕咬着干裂的唇瓣，发泄着喜出望外的情绪，她有救了。

卷帘门留下的缝隙很小，但对骨瘦如柴的小蛮来说足够了。

小巧的女孩堵上了一切，用尽全力把自己抛向救命的空隙。

她的手刚触及门内的空间，异变陡生！

门内趴在地上的男人和小蛮短暂地对视几秒，然后决绝地重重砸下卷帘门。

“不要！”小蛮的手在重压之下立刻红肿起来，她死死忍住收回手的冲动，绝望的泪水止不住地溢出。

“求求你打开吧，只开一点就好！”小蛮从喉头发出的泣音溃不成军，她几乎有点委屈了，她只是想活着而已，为什么都不让她活？

格桑撑起地窖门微微漏了个缝，扒着梯子观察上面的动静。

这个地方是莉莉丝带他们来的，三区不听话、不服管的人都会被关在这里，地窖非常隐蔽，几乎和旁边的水泥地面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女孩几乎是必死无疑了。

真是，人渣啊。格桑默念着，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宿主。]系统又开始尽职尽责地提醒。

格桑眼睛都没眨一下，[知道了，我救，我马上救。]

他握着匕首猫着身子，灵活地探出了身子。

这些天他们一直以躲藏为主，还没和机器人正面对上过。莉莉丝不放心格桑一个人，也打算跟上。

格桑轻手轻脚把她按回去，示意莉莉丝留在原地。

玛丽夫人握着达米恩的手收紧了，她明白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听从格桑的安排留在原地。

她担忧的目光落在格桑身上，为这位顶顶好心的青年提心吊胆。

“愿神保佑您。”玛丽夫人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

小蛮背对着机器人缩成一团，即使剧烈的疼痛让她大汗淋漓，她也没有收回手。

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妈妈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小蛮把另一只手死死塞在嘴里，机械地啃咬着，以痛止痛。

她要活着，她必须活着，她才不要放弃！

弹幕这时候开始活跃起来了。

“果然，伟大的诺兰没有错判，贝坎的垃圾人都是天生恶种。”

“劣等人真可怕，看来清洗计划很正确，这些劣质基因产物都应该被消灭！”

“机器人赶紧把这个小屁孩解决了，再把躲在里面的臭虫揪出来，好好教训教训他！”

“贝坎的人都是这副死德性吗，快把我看吐了。”

仿生机器人来到小蛮身后，它单膝跪地，用冰冷的机械音大声播报：

“罪恶在您的血液里流淌，伴随着您的血肉疯长。”

“死亡是您赎罪的唯一方式。”

“请毫不犹豫地迎接死亡，重塑新章。”

“伟大的诺兰承诺：人类文明永垂不朽。”

样貌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的仿生机器人一丝不苟地对着面前的女孩完成了审判，他的机械眼睛不停闪烁着红光，似人非人的违和感令人毛骨悚然。

“快，砍下她的头，不要再啰嗦了。”

“谁设置的这个破程序，话太多了！”

“诶你们看，那下面有个人啊，他要干嘛？”

越来越多的观看者发现了格桑的踪迹，乔伊调低了记录仪的飞行高度，让拍摄的画面更加清晰。

格桑的肌肉紧绷着，他的眼睛紧盯着机器人的动作，屏息等待着时机。

“他想救那个小孩吗？不可能吧，贝坎的垃圾有这么好心吗？”

“呵，真是自不量力，执行清洗计划的机器人都是军用型，他以为他是谁？真是白日做梦！”

“他是白痴吗？？？”

“坐等机器人拿下双杀，哦不三杀。”

观众对人能战胜机器人的想法嗤之以鼻。

当机器人举起由机械手臂转化而来的利刃时，格桑猛地扑向它，一手扼住它的脖子胁迫它后退，另一只手紧握着克里斯临走前送他的匕首，用力格挡着机械利刃。

紧闭着双眼等待攻击的小蛮听到动静猛地转过头。

机器人的钢铁手臂裹挟着千钧之力，带着呼呼风声砸向格桑，它的铁疙瘩关节灵活极了，快速变换着方向，精准地攻向格桑的要害。

格桑腹部受到重击，他喘着粗气平息疼痛，咬紧牙关躲闪。他的眼神死死缠着面前的大块头，试图找出它的破绽。

但机器人的动作太快了，格桑还没调整好呼吸，它的拳头又破风而来，攻向格桑的太阳穴，这是致命一击。

危险！莉莉丝的眉头为这惊险的一击而紧皱，她几乎要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帮忙了。

被忽视的小蛮一把从卷帘门下抽出手，她捡起躺在脚边的钢筋冲向机器人。

该死的不是我，我会活下来的！小蛮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该死的机器人，她豁出去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砸向够得着的每个部位。

[脖子是弱点。]系统语速很快。

格桑瞅准时机高高跃起，他的身体像弹簧一般，在蜷缩到极致后猛地舒展开，格桑的腹部肌肉紧绷，他朝着机器人的脖颈踹去，这一脚蕴含着格桑身体的全部重量，以及积攒的全部爆发力。

机器人的金属脑袋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嘎吱”一声，而后不堪重负的偏向左侧，它脖子处的接口也开了。

格桑仰着头弯腰躲过机器人的疯狂反扑，他的柔韧性好得出奇，身体几乎对折了。

格桑利落地撂下最后一击，反手用匕首蓄力砍向机器人的脖子。

随着一声重响，机器人的脑袋缓缓滚落，金属身体也重重倒下。

[谢了。]格桑喘着气，拍打着因绷了太久而酸胀的腿部肌肉，慢慢平复气息。

“……怎么说，各位，脸痛吗？”

“靠，他也太牛了吧？刚刚那个怎么躲开的？”

“绝了，打架这么帅，仔细一看脸也这么帅，还是异族！”

“我要看他，就盯着他拍，没他我不看！@光媒-乔伊”

小蛮终于松了口气，她手上的钢管“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绝处逢生的喜悦让小蛮泪流满面，她弯着眼睛又哭又笑。

孩子的眼泪有时候格外烫人。

[安慰一下。]系统看着不知所措的格桑，无奈叹气。

[收到。]

格桑蹲下身递给她一张纸，然后对着小姑娘竖起大拇指，“谢啦小妹妹，多亏有你。”

小蛮的眼睛笑成月牙了，她小心地拥抱了一下格桑，“我叫小蛮。”

“大哥哥，谢谢你救我！”

格桑领着小蛮快速离开事发地，临走前他狠狠踹了一脚卷帘门，为此还遭受了系统的警告。

“我们做的真的对吗？”

“为什么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呢？贝坎看上去也有很好的人啊。”

“也许只是装的，谁知道他后面会不会把那个小孩当替死鬼。”

“别天真了，基因是改变不了的，诺兰不可能出错的。”

偶有反对的声音，也在群体浪潮的盲目打压下消失。

看着热度越来越高的转播频道，乔伊兴奋地操纵着记录仪跟上格桑的脚步。

这一举动引起了格桑的注意。

什么丑东西，格桑歪着脑袋打量记录仪，有些嫌弃。

乔伊给记录仪设置的外形是一只乌鸦，只是略显潦草。

[是摄像头。]系统也觉得这个东西长得有些抽象。

又是上层人的小把戏，格桑对着摄像头勾起一抹恶意的微笑，他的嘴巴夸张地做着口型：

“去死吧。”

匕首在格桑手中灵活转动着，他将匕首对准这只丑鸟。

然后，所有人收到的画面都中断了。

留给众人最后的画面是，格桑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冷着脸抹脖子的威胁动作。

直面恐吓的观众被他的眼神吓得背后发毛，脖子也凉凉的。

-

格桑在离开前还拖走了机器人的脑袋和身体。

手臂可以当个武器使使，脑袋嘛，格桑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头”，不知道能不能研究一下。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张脸的建模确实不错，是大部分人都会称赞的帅气。

[统，你会修线路和改程序吗？]格桑突然提问，他有一个好主意。

系统沉默半晌，[会。]

[那么开始吧！教教我。]格桑干劲十足。

在资深程序员系统老师的指导下，格桑顺利修复了机器人受伤的躯干，顺道，篡改了一手程序。

莉莉丝等人专注地围观了格桑的修理全过程，时不时地还会发出惊叹。

格桑先生真是太全能啦！

当格桑试着将机器人重新启动时，大家都屏气凝神等待着。

“嘀——程序启动中。”机器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它的目光定格在格桑身上，突然，机器人单膝下跪，牵起格桑的手行了一个吻手礼。

格桑起初想看看它要干嘛，忍住了没动，被这个披着人皮的铁皮疙瘩亲了一口后，他皱着眉甩掉了它的手。

“我没修好吗？”格桑仔细观察着机器人的脑袋。

“不，您已经修好了我。”机器人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声音却很温柔。

“宝贝，谢谢你，我的芯片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

机器人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格桑，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宝贝，你是我永恒的bug，我会执行你的命令，直到我的芯片腐朽。”

“住嘴。”格桑绷着脸，扇了一巴掌机器人的铁头。

机器人听话地闭上嘴，低下脑袋帮格桑揉了揉手。

他爹的，线路爆改，改成恋爱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