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仪的转播画面已经被尤里那边主动切断。
人性与生死的纠缠带给上层市民的震颤停留在黑屏中久久不散。
“阿桑,现在你们只能自救。”
[能力觉醒中,觉醒进度100%]
“光导今晚十二点就会袭击贝坎。”抱臂站在一旁的西奥多突然插话,他的语速很快。
“没时间了,跑吧。”
[请宿主选择:1.力大无穷 2.痛觉免疫]
“就今天。”
[1]格桑不假思索,不痛打不过也没用。
他直起身子望向窗外,三三两两的怪物仍游荡在街头。
“能量墙我们会尝试获取权限,但开启时间最多只能持续一分钟。”尤里推搡着卡萨诺瓦,催着少爷们快些溜进中控室。
留给他们双方的时间都不多了。
“好,谢谢。”
[力大无穷已激活,持续时间:1小时]
只有一个小时啊,格桑活动着手腕,他的目光滑过面色凝重的其余人。
要大干一场了。
他在神经紧绷的同时竟有如释重负之感。
艾琳和所罗门对着联络仪简单问好,这是他们第一次沟通交流。
“你好格桑,祝你们成功。”
“明天见。”
格桑冲记录仪挥了挥手。
艾琳定定看着记录仪传来的画面。
灾难为他们的面容蒙上阴影,但在生生不息的生命火焰的映照下,她仍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容,恐惧与希冀在几位求生者的脸上交织。
她默默为他们祈祷。
他们都相信,这绝不会成为最后一次。
利兹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的伤脚,害怕中途追不上被抛下。
他一咬牙悄悄打开卫生间门,把欧文脚上的袜子和鞋轻手轻脚地脱下来换上。
走之前还哆嗦着弯腰鞠了个躬。
格桑翻找着背包,包里的物资早就消耗完了。
他把能用上的医疗用品揣兜,随手把掉在包地步的小小的东方话本塞进上衣内兜。
[如果失败了,我会死吗?]格桑低头抠挖着虎口,他看着地面微微出神。
[会。]在片刻卡顿后,系统很快作出回应。
[但是宿主拥有重来的机会,如果系统判定宿主情感回收考评结果不合格,宿主将被重新投放至贝坎。]
[重新体验人生。]
格桑眼睫毛剧烈颤动,[我谢谢你,倒也不必。]
[你们从哪搜罗来的这种烂世界,烂透了。]
准备好的几人站起来,随时准备开启新的逃亡。
记录仪静静候在半空。
格桑提起金属椅子大步走向门口,憋屈太久的他有种强烈的欣然赴死的冲动。
打死一个算一个。
垃圾世界迟早要完。
此前被广播吸引而来的怪物三三两两散布在治安厅外。
这是他们所能看见的,但潜伏在暗处的可能更多。
利兹望着不可名状的黑夜,紧张地连续吞咽着口水。
他们在无尽的黑暗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好像触及黑暗就会被立刻吞噬。
格桑压低了声音,“一会儿,我把椅子扔出去,你们跑快点,不要回头。”
“臭娘们,你们先走吧”刀疤拧着眉头。
莉莉丝白他一眼,“贝坎可从来没有女士优先的绅士传统,省省吧。”
“就算你先走,说不准我还会活得比你久。”
刀疤咧着嘴嗤笑。
格桑输入密码,大门立时开启,与此同时,他使出浑身力气将椅子掷出去。
力大无穷很好用,椅子到达的距离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刺耳的声响在远处响起,怪物一窝蜂涌过去。
“好小子。”刀疤用气声夸奖,还竖起了大拇指。
一行人用尽全力奔跑在街道上,记录仪在前方指引道路。
作为黑夜中唯一一群移动的猎物,他们极力控制的动静仍旧吸引了各个方向的怪物。
一路上都很安静的米拉突然哭起来。
太久没有进食的孩子哭声微弱,但在寂静的夜里已经足够响亮。
手臂和身体之间长着黑色骨翼的怪物俯着身子贴在屋檐上,它的红色竖瞳在夜里闪着光。
听见声响,它的头直愣愣抬起,尖尖的耳朵微微颤动。
“咕——”
尖锐的唳鸣声撕裂长夜。
玛丽夫人被压倒,她重重跌在地上,手臂撑着地,小米拉在她的保护下并无大碍。
离得最近的刀疤脸上一凉,快速展开的骨翼在他右脸上又留下一道伤口,一排血点子瞬间冒出来。
“糙!”
他随手一抹脸,想也没想就上手撕扯几乎把玛丽夫人笼罩起来的大翅膀,他的手被锋利的骨翼边缘划伤,刺痛迅速蔓延开。
怪物对着他转过头,是一张长着鸟样的人脸,绒毛覆盖了全脸。
它的喙很短,红红的,像人撅起来的嘴。
“丑东西!”刀疤啐了它一口,掐着它的脖子使劲扯它。
怪物的骨翼上下扑腾,它猛地调转方向,跳到刀疤身上。
锋利的喙张开,里面布满三角状利齿。
怪物大力啄咬着刀疤的胸膛,它在猎物死前不会停止攻击。
距离稍远的格桑正拽着另一只浑身布满黏液的伏地爬行的怪物的尾骨,将它拖离达米恩和小蛮身边。
他的另一只手还掐着长颈怪物布满疙瘩的脖子。
利兹缩在怪物下方发着抖。
玛丽夫人手撑着地站起来,她和莉莉丝一起撕扯敲打着怪物的骨翼和头。
刀疤胸口一凉,他感受着自己的血肉被啄食,疼痛也激发了他的血性。
“糙你大爷的!”
他气得牙痒痒。
他对着怪物的头狠狠咬下去。
“呸呸呸。”刀疤吐出来一嘴毛。
他又埋下头去回击,他的牙齿嵌进怪物的喉管,怪物的血液流进他的身体。
他咬怪物怪物也咬他。
刀疤大口大口喝着血,腥臭的味道相当倒胃口,但他早就渴得不行了。
这笔买卖不亏!
死前能吃饱喝足,也不枉活一遭。
反应过来的利兹跌跌撞撞爬起来,他扭头犹豫地看了眼同伴,迈开腿的动作越来越快,转眼就消失在黑夜里。
格桑咬紧牙关,虽然早有预料,但他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憋闷。
达米恩在一边发狠地踹着下半身趴在地上的怪物,试图帮格桑减轻压力。
小蛮也帮他一起拽着怪物的长尾,黏液腐蚀了两人手心的皮肤。
趴在刀疤身上的怪物生命力非常强,它硬生生拽着三个人往后移动了两米。
地面上被拖出一道长长的白痕。
“快滚吧!”刀疤抬起脸,他的脸上现在有两道长长的疤,“老子还不需要娘们救。”
他的胸口破了个大洞,脸上身上全是血。
刀疤把两人的手用力掰开,狠狠把她们推开。
玛丽夫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倒在地,莉莉丝弯着腰搀扶她。
“跑!”
刀疤被怪物拖拽进流动的黑暗。
他的表情定格在疼痛下的狰狞。
躺在地上的的小米拉还在哭泣,她轻轻挥舞着拳头。
“呜——”
躲在暗处的怪物从不远处的屋顶滑落,它的速度很快,翅膀擦着莉莉丝的脑袋向前。
莉莉丝被带得重重摔向地面。
它的目标是地上的孩子。
玛丽夫人急得腿软,她连滚带爬地往前,接连的恐惧让她的身体不听使唤。
格桑的瞳孔骤缩,他的表情冷得吓人,嘴唇被咬得血样红。
他的右手迅速收紧,危机时刻下爆发出的力量大得惊人。
怪物的脖子在他手中断裂,头颅软软的歪向一边。
但怪物和孩子的距离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
格桑的心脏狂跳,从胸腔传来的密集鼓点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怪物直直扑向米拉。
它狠狠撞上了利兹的背。
半路折返的利兹近乎发狂地奔向小小的米拉,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从没跑得这么快过。
他赶上了。
利兹的背一阵剧痛,他双手撑在地上,和小小的米拉对视。
他的汗水掉落在米拉脸上,米拉咧开还没长牙的小嘴咯咯地笑起来,两只小手举起来胡乱挥舞着,她以为在做游戏呢。
遭受啃咬的利兹分明痛极了,但他也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
明明已经离开了,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利兹也不知道。
只是他跑得越远,脑子里格桑失望的眼神就越深刻,他的胸也越闷疼。
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回来了,已经挡在米拉身前。
勇气是经不得推敲的,它是刹那间的果敢,只靠热血麻痹下的临门一脚。
下一秒的利兹也许都不会理解这一秒的他。
不过,管他的呢,人生本来就是理不清的一团乱麻,哪需要这么多的理由。
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这是贝坎人的生活态度。
利兹很小的时候知道,在贝坎要想活着,要想活得好,就得自私。
在佩伦,基因链判定下等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会被送到贝坎的抚育园。
所以贝坎人很少有父母子女的概念。
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个体。
利兹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离开贝坎,成为伽文索尔的上流人士。
他曾在梦中多次看见自己挺直腰杆对着周围白天欺负他的人发号施令,那群坏家伙也对他露出卑躬屈膝的孙子样。
但在现实中,利兹是过街老鼠癞皮狗,是贝坎底层人中的底层人。
他要是也能风光一回就好了。
其余几人的呼喊飘到他耳朵里。
是他的,同伴。
利兹的笑容越来越大,他这次连死亡也没怕。
那些上流人士也比不上他!
利兹的思绪逐渐混乱,他的头缓缓垂下。
格桑随手丢开怪物的尸体,他拽着另一个怪物的长尾,一拳又一拳砸向它的脑袋,他的手被怪物竖起的鳞片穿透,鲜血淋漓。
他冲向利兹,猛地把怪物掀翻。
怪物的尖牙破开格桑肩膀处的皮肤,但他没有格挡,只是一味地攻击,他的枪掉在一边。
莉莉丝发狠地踢踹这个比其他怪物要瘦小得多的怪物。
玛丽夫人抖着手把米拉抱起来,她的脸上眼泪纵横。
格桑的脑子好像停摆了,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因为他们产生任何情感波动。
利兹是彻头彻尾的小人,刀疤他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
格桑的喉咙酸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以为自己足够的冷漠,或者至少,足够坚强。
但格桑还太年轻,才十八岁。
他对生命和死亡的认识全建立在这个陌生又疯狂的世界。
他看着这一切,也经历着这一切。
又怎么能不为之触动。
[别哭,拿起你的武器。]
格桑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我没有。]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捡起枪对准怪物脑袋。
[死系统,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调高融合度了?]
[我不喜欢这样。]格桑的眼睛刺痛。
怪物渐渐停止挣扎,它歪倒在一边。
系统沉默片刻,它回答[你只是找回了你的天赋。]
[人类的情感比死亡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