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持续了有多久？洛旗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隔着一道门帘，里面传来的着急的语气：“失温严重，先把衣服换下来。剃掉头发检查脑部状态，强心剂快拿过来！”

他听到嗡嗡的剃刀声，不多时垃圾桶里装载着湿漉漉的衣物和冉夕的头发，被人踢了出来。他看到头发上粘连着黑乎乎的东西，是冉夕的血。

有一种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让他的眼睛花了起来。他硬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想去看看冉夕的情况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帘子的缝隙让他看到一只垂下来的手，那只手毫无血色，苍白地耷拉着一动也不动。那是冉夕的手，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无比真实地从冉夕的身上散发出来。

洛旗无法动弹地看向她时，她已经无法再回应他任何的话语。“冉夕...”他喊出这两个字后，泪水不受控制奔涌出来，随着泪水而来的是突然的黑暗，他陷入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那种头痛欲裂，生不如死的疼痛一直折磨着她，她无法苏醒，陷在又冷又痛的黑暗中，连呼吸都是万箭穿心的痛楚。

她想高呼一声救命啊！却连喉咙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似乎陷入一个不断下沉的沼泽中，身体越来越沉，疼痛逐渐变得麻木了。

当身体变得轻松时，她好奇地睁开了眼睛，听到仪器乱叫的声音，以及很多人焦急的对话。

声音来源于下方，引得她低头去看。病床上躺着一个没有头发的自己，脸色苍白且浮肿，丑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认了。

一大群医护人员在加急抢救着她，她静静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疲惫不堪了。真累啊！我现在究竟是在哪里呢？

坦然接受自己死亡这件事，居然比想象中平静许多。只是还是觉得对不起汪晴，那时候的汪晴死得太痛苦了，自己到最后也无法赎下这份罪了。

空气中的风朝她吹来，她轻飘飘地被吹出了急救室，漂浮在走廊的上空中，没有一点控制的力量。会去到哪里呢？她累得揉着眼皮，听到远处传来的歌声。

顺着歌声去吗？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被加速的风强行推着往外飘去。

窗外飘起了小雪，布语站在窗户前，任凭飞舞的雪花落到脸上，化为雪水像是泪水般从脸上滑落下来。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冉夕被推进去已经很长时间了。她的手放在窗台上，冻得通红得失去了知觉。跑到楼下买了热饮的云烝然，执意把热乎乎的牛奶塞到她的手中。

“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吗？”云烝然边说边看了一眼手术室外的洛旗，他正双眼通红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听着手术室内焦灼的动静。

布语看向洛旗时，不安地低下头来。云烝然来到洛旗的身旁，将热乎乎的牛奶塞到他的手中，安慰着他：“冉夕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要走了。”布语的身旁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咬紧了嘴唇，颤抖着声音问：“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比起已经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才更重要啊！”声音中的稚嫩却带着沧桑：“永远在一起的诺言，本就是想要你变得更幸福。”

“你看，她来了。”顺着她的声音望去，布语看到混沌状态的冉夕正迷茫地要离开。

“以后你要学会一个人。其实你什么都能做好的，所以千万不要害怕向前走。”

冉夕看到一团迷雾朝着自己冲撞而来，她根本来不及避开，就被撞得头晕眼花。原本轻飘飘的身体，如有千斤重般瞬间坠了下去，已经麻木的痛感排山倒海地袭来。

“痛...”她发出一声呓语，朦胧的视线里看到鼻子上罩着的氧气罩，身边有许多双眼睛在看她：“奇迹！”

她昏昏沉沉，视野中的光芒再次渐渐消散了，陷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急救室的灯灭了，洛旗在云烝然的搀扶下听着医生的话语，阴暗的表情总算是舒展开后，整个人失去了意识要倒下去，好在云烝然扶住了他，同医务人员把他送进了病房。

等他忙完这一切时，走廊的窗户边已经没有了布语的影子。他吓得一身冷汗，急忙寻找着布语身影的同时，不断地向大家求助。

明明是飘起的小雪，为什么地上能这么快积起一层呢？脚踩上去的时候，听到吱吱声，好像地下室里会出现的老鼠叫声。

每走一步，心脏就像被剜开一刀，每一片雪花入眼，痛得她快要瞎掉了。布语无意识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楼的边缘，空旷的大地和广大的天空，一个需要俯瞰，一个需要仰望。

她突然失控地张大嘴巴，对着天空呐喊起来：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你们都走了，没有人会需要我的！

不要丢下我一个！

喉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浑浑噩噩地伸出手要去触碰天空。你们都在那里吗？能不能伸出手，拉我一把呢？

求你，拉我一把，带我走吧！

恍惚中她往下栽去，看到了楼下积满的雪时，一只胳膊箍住了她的腰，把她从边缘拉回来。

回头，是云烝然泪流满面的脸。奇怪，他为什么总在哭？布语要推开他，却被他更牢牢地箍住。

“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变得歇斯底里，家？哪儿有家？从来就没有家，她只是想回到她本该有的结局上。

紧随而来的医护人员把她控制住了，她像是精神失常一般，不断地要冲向边缘，指着天空大喊着：“不要丢下我！”

一针安定剂注入她的胳膊时，她渐渐平缓起来，眼睛却保持着警觉不肯闭上。下一次睁开眼，或许又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吧？

她的记忆开始混乱着，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失去力气的身体被放上了担架。她仍执拗地瞪着一双死活不肯闭上的眼睛，雪花掉进眼睛里，化为无声的泪水滚落下来。

“她身上肯定有伤，麻烦你们帮忙看看。”云烝然的声音逐渐模糊，她想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