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一共一个周的时间,光是生病就占了一半。千任完全退烧时已经到了六号下午,假日在悄然中也已临近尾声。
“这下总不会再烧上去了吧。”南渡调侃。
千任现在全然一副容光焕发、精神百倍的模样,南渡的话大概是不再会出现反转。
“再烧就天理难容了。”千任说。
“那晚上安排安排?”龚肆约提议。
既然退烧了,的确不能再一直待在家里荒废假期。其余两人都连连点头,千任下意识抬头,却对上了龚肆约直勾勾的目光。
距离他最心慌的那一晚已经过去一段时间,那些难以启齿的心事与不可言说的憋闷也已经一点点泯灭在时间的河流中。
但此刻,他却不受控地低头,只为躲避一个眼神。
千任又瞟了一眼,确认龚肆约并没有什么异常后才短暂地放心。
看来,时常心悸的只有他一人。
心悸就心悸吧,总比内心的真实想法暴露在烈日下 体面。
“好啊。”南渡第一个回应。
千任这才被他激动的声音拉回魂魄,紧接着,他也应了声好。
“要不去江边?”龚肆约翻看手机间抬起头,看向二人。
要说坞城有什么玩的,其实也就剩下一条坞琼江。这条流经坞城的江水给这座城市死气沉沉的旅游业带来了为数不多的几分生机。
千任想也没想就答道:“行,现在就出发吧。”
南渡似乎对坞琼江早有耳闻,立马变得兴奋起来:“坐船游江吧。”
“当然。”龚肆约说。
沿江两侧全是还算得上景气的商业街,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要想领略坞琼江的风光,首选还是坐船游览。
但真正到了目的地,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景点的人流量有些出乎意料。坞城充其量也只能算个小城市,但国庆节到坞琼江旅游的游客却并不少,时间最合适的游船票已经抢光,只剩夜间的船次还有余票。
龚肆约当机立断,迅速购买了三张夜间游船票。
“幸好现在买还能买到。”龚肆约微微松了口气。
千任皱了皱眉说:“以前没来还不知道,这破地方能有这么多人来。”
龚肆约在一旁笑着附和。
人总是不懂得珍惜身边的东西,或许只有分开了才会意识到它的好。
“那要不然先去商业街逛逛。”南渡提议。
千任点了点头,此刻,这已经是最佳方案。
潮水般的人流挤在江两岸的街上,如同果酱般粘稠。
三人步履维艰地行进在人群中。
“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千任捂了捂耳朵说。
周遭实在纷乱嘈杂,他的声音被完全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
“啊?”龚肆约下意识问。
“我说……”话到嘴边,千任愣了一下。
他这辈子确实从未见过如此盛况,只是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拿出来昭告天下的事情。
但他还是在龚肆约耳边大声地说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龚肆约瞟了他一眼,“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这都没来过。”
千任打趣道:“别说的跟我比你小了几十岁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眼便开始大笑,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因何而笑,但或许只是想笑,发自内心地笑——不需要缘由。
南渡也被他们逗得受不住,接连在龚肆约后背上拍了好几下。
“别笑了,你们笑点怎么这么低。”他奋力憋住不笑,“我刚喝了口水,全喷出来了。”
千任绷住脸憋笑,但没过两秒就又破了功。
三人发疯般的笑持续了几分钟才停,直到千任的腹部都有些隐隐发酸,他才发觉自己似乎笑得有些累。
原来笑会耗费如此大的体力,看来是笑得太开心了。
“咱要不找个店进去转转吧?”南渡说,“外面人也太多了,都挤得走不动道。”
千任和龚肆约想也没想就纷纷赞同,于是,三人随意拐进旁边的百货店。
店铺里得金光柔和洒下,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金光闪闪。
千任一进来便觉得像是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面还挺大。”千任感叹了一句。
他环视四周,这家的店的面积远比从外面看时大得多。
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着实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能一下子便抓住人的眼球。
千任四处转着,每一样东西都令他感到无比好奇。
他忍不住捏了捏一个软软糯糯的猫形解压玩具,神奇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龚肆约见状也过来凑热闹,“跟揉橡皮泥似的。”
“嗯。”千任一边把玩,一边应声答道。
“买一个?”龚肆约问。
此时,南渡从一旁扔了个爱心形状的玩具,“买这个。”
千任一眼看过去,要说那是个爱心,其实也不全是。那爱心表面上是简单的五官与简陋的表情,如果再给这颗爱心装上腿和胳膊,那便真的成了精。
“这个好看吗?”龚肆约歪着嘴角,半信半疑地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千任总觉得他的视线是冲着自己来的。
即使在场一共三个人,龚肆约除了看他也没有别人可看,但千任还是敏感地回避了眼神的交汇——即使可能没有。
“好看。”他随口答道。
千任自顾自地低头,摆弄自己手下的玩具,竟意外发现了一个和龚肆约手中那个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玩具——一个裂开的爱心,同样有鼻子有嘴,只不过表情显得有些悲凉。
他捏了捏这个碎掉的爱心,忍不住勾起唇角。
“买吧。”千任抬头看着龚肆约,“你买这个,我买这个,凑一对。”
龚肆约原本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玩具,听到千任的声音顿了一下又重新把那个爱心拿回手里。
南渡凑过来近距离观察千任的破碎爱心,不禁感叹:“一共就剩一个完整爱心一个破碎爱心都能被你们俩找出来,牛逼!”
千任低头看向台面上乱七八糟摆的一堆解压玩具,这才发现,似乎能在茫茫之中找到这颗破碎爱心也算是有缘分。
和龚肆约也挺有缘分,他想。
三人拿着两颗爱心去结账,千任把破碎爱心拿在手里捏了有捏,嘴角总是忍不住翘着。
脑海中总浮现出龚肆约的面孔,似乎有些太疯狂了。
直到龚肆约从他手中夺走爱心放在收银台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莫名其妙地走神了。
面颊有些发烫,他背过身去扇了扇风,用余光睨着龚肆约。那人正在付钱,看样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千任这才放心。
从店里出来,他们便又汇入人流。
十月的江风拂面,微凉,又带着几分水汽,总感觉有些黏腻。
“是不是快到点了?”千任看着江上一艘刚刚驶过得游船问。
龚肆约低头看了眼手表说:“快了,正好我们再往前走就是码头,时间应该正正好。”
身边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而且都在向同一个方向汇集,估计都是即将登上一艘船的游客。他们也不由自主第加快了脚步,跟着人群向前走去。
码头边更是摩肩擦踵,三人到得还算早,排队自然排在靠前的位置。眼看着人越来越多,队伍肉眼可见地拉长。
“天哪,幸好来得早,不然不知道队伍要排多久。”南渡惊叹。
龚肆约扇着风点头。
人挤人的环境中,周遭的温度一点点攀升,原本十月的坞城应该十分凉爽,但此刻本就有些闷热的空气因这粥状的人群变得更加黏腻难忍起来。
千任此刻就盼着快快放行上船,他们的票在室内二层,有空调,比在外面舒服了不止一倍。
好不容易盼到登船,身后的人便如同疯了一般蜂拥而上。千任反应慢了一拍,自然被身后的壮汉狠狠往前推着走了好几步。
他抿着唇,低声咒骂。但人生嘈杂,他的埋怨很快便埋没在人海中。
一旁的工作人员不停用喇叭维持秩序,几乎到了声嘶力竭的程度,但身后得热门依旧如同发疯包向前涌。
“对号入座,不用挤!”工作人员再一次好高喊。
人们好像杯冲昏了头脑,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千任又踉跄了几步,他感觉自己要摔倒了,但身前身后都是人,他只能倒在别人身上,然后像个皮球一样被撞来撞去,任人宰割。
“小心。”
突然有声音从耳畔传来,不远不近。
没用一秒钟,千任就辨认出那是来自龚肆约的声音。
刚才一片混乱,没来得及注意龚肆约去了哪,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龚肆约抓住他的手腕,扶稳了身体,然后向前走去。相接触的手直到登上船舱的那一刻,始终没有松开。
“没事吧?”
待到上了船,人群松散了许多,龚肆约松开她的手腕,轻声问。
“没事。”千任喘了口气,下意识说。
身体没事,但心理似乎出了些状况。
他们继续上楼梯,来到室内二层,空间更加宽敞起来,千任率先坐下,望着窗外依旧拥挤的人群,心脏突然“砰砰”跳个不停。
他把手放在衣服里揉了揉,方才被握住的手腕似乎还留有余温,又好似已经透过肌肤渗入了骨肉,流淌于血液。
空气又变热了……
“刚才那群人也太能挤了,再挤就要踩踏了。”南渡皱着眉吐槽。
龚肆约看了一眼千任说:“他刚才差点摔倒了。”
千任听了赶紧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南渡又吐槽了几句才安静下来,气氛相比之前轻松了许多,游客也几乎都上来了,游船即将驶出码头。
伴随着划开水流的声音,游船终于开始移动,千任趴在窗上,看对岸的风景。
坞城不是大城市,没有华丽的灯光秀,不过沿江的商业街还是有几分看头得。
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把此刻的美景记录下来。
“刚才在下面怎么没发现这江还挺好看的。”南渡也靠在窗边,感叹道。
龚肆约凑到千任颈后,微弱第笑了笑,气息吞吐间似乎洒在了他的脖颈上。
千任的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木讷地坐直了身体,顶着龚肆约也坐直了身体。
正当他觉得有些尴尬时,南渡笑着说:“给你们俩拍个合照吧?”
千任愣了一下,还没开口,龚肆约就已经抢先替他回答了:“行啊。”
既然这样说了,千任当然不会拒绝。
“我想想怎么拍。”南渡若有所思,“你们俩往窗边靠靠,我把江景也拍进去。”
听他这样说,千任便往窗上靠了靠,龚肆约紧随其后也靠了过来。
方才应该是嫌热,龚肆约把外套脱了,此刻他只穿着一件短袖。
千任出门就没穿外套,现在身上也是一件单薄的短袖,两人肌肤相贴,那种温热边顺着神经四处游走。
“再靠近一点,拍不全。”南渡挥了挥手。
龚肆约挪动身体,又靠近了些。
“三、二、一!”南渡按下快门。
千任努力微笑些,心思却早已经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对了,把爱心拿出来拍一个呗。”南渡说。
千任顺着身体的本能拿出了破碎的爱心,把它和龚肆约手中的爱心放在一起。
南渡再次将镜头对准他们。
“笑一笑,好看好看。”
千任抿了抿唇,刻意往龚肆约身上挤着,但这个举动停留了一秒,南渡便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
龚肆约坐了回去,一瞬间,温度似乎下降了好几度。千任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也只好作罢。
“好了,不错,挺好看的,回去我发给你们。”他说。
二人都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千任又瞟着窗外,压着心中的烈火。
船沿着坞琼江行了一段,又绕回来,最终停在出发的码头。
下船时,江风徐徐,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炎热。大概是天色晚了,人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