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欣的舞台结束的时候，整个场上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不管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插曲，这依旧是初舞台到现在少数的几个优秀舞台之一。

最顶上的C位，裘琰若有所思地靠回了椅子上。

他在看宋轻越，宋轻越不在看他。

他皱着眉看向身侧的人，一句“你怎么了”刚准备出口，顾星熠从最后的ending中直起身，略过他走到了最左边。

宋轻越：“……”

他嘴角轻抽。

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顾星熠站回了原位，他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也回到了该在的位置，确认顾星熠还可以坚持后，顺便按住了已经藏不住慌乱的霍椿。

三人站定，管衡开了口。

“很不错的表演。”他先给出了一个总体的评价。

顿了顿，他道：“宋轻越。”

宋轻越抬起眼：“在。”

“很不错。”管衡道，“无论是vocal、dance还是台风，作为还没有舞台经验的素人，每一项都做得很好。你很有做偶像的天赋。”

面对真正优秀的练习生，管衡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评价。

宋轻越先是神情微怔，随后，原本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触动。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不客气。”管衡笑了一下，“想加试吗？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没有加试，你的评级也是A。”

每个练习生都会准备加试，但不一定每人都有机会。

加试最普遍的情况是练习生在正式舞台上只展现出了一部分的实力，但是这部分实力又让导师组很有兴趣，所以会额外给一个机会。

还有就是现在这样。

因为很欣赏，所以纯粹地多给展示自己的时间。

宋轻越眸光微动。

只是他不知想了什么，几秒后道：“暂时不用了，谢谢老师。”

管衡眉峰微挑。

片刻后，他笑了一下：“好。”

“下一个。”他说，“霍椿。”

金发男生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叫他的名字蓦然回神。

迎着他有些忐忑的目光，管衡温和地道：“台风还可以，vocal和dance都稍有欠缺，主要是有点儿白嗓，可以和队友请教一下。”

他顿了顿：“你的评级是B。”

这个结果超出了霍椿的预计，他赶紧道：“谢谢老师。”

最后一个，顾星熠。

-

从舞台结束开始，顾星熠就一直站在最边上垂着眼。

外人看他不会发觉什么异常，顶多觉得他表情冷了些。只有顾星熠知道，他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掌心已经快要被攥出血。

这也是他刚刚临时改自己part的原因。

上台做准备的时候，顾星熠已经意识到腰上烙印带来的疼痛已经让他没有办法以他心目中的质量完成整场表演。

然而，事情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在即将轮到他的part的时候，腰上的疼痛猛然加重。

要不是他从小就擅长忍痛，这一下就足够让他直接摔倒。

凭借着意志力和反应力，他撑了一下地面，及时地完成了既定动作。但是他也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完成他原本的唱段。

唯一庆幸的是，曜欣为了突出他们的特色，在选曲上做了取舍。

这首《鲸落》选的是最适合宋轻越音色的曲子，因此分给他的唱段相对较多。至于顾星熠和霍椿，分到了最能展示个人特色的part，即bridge和导入。

霍椿基础比较差，这样分是藏拙。

至于顾星熠，曜欣在《鲸落》中加了dance break的部分。此外，他身上的话题度很高，有很大可能性会cue他加试，所以，他的准备重心更多的是在个人加试曲上。

他仅有的两段part，第一段以一段即兴dance代替。

第二段，宋轻越一向是聪明又灵活的人，原本的独唱改成了合唱。虽然顾星熠声音哑得吓人，但有了另一道声音垫着，听感上并不突兀。

就这样，他们才贡献了现在这样一个还算精彩的舞台。

但是顾星熠知道，不突兀，并不代表导师也会忽略这样明显的失误。

果不其然，管衡点到他的名字后，第一句话就是：“刚刚在表演的时候，你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沉默了片刻，顾星熠开了口：“有一点。”

“不好意思。”他说。

简单的两句话，依旧是他惯用的语调。

要不是管衡因为距离较近，这会儿还能看到他额上疼出的冷汗，真的会以为他就是他嘴上说的那样，只是“有一点”不舒服。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道：“顾星熠，你的评级是F。”

*

管衡的话音落下，场下立刻就响起了窃窃私语。

一旁的霍椿和宋轻越神情都有一瞬的微妙。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讶异。底下，井成哲直接开了口：

“我天？！”

这简直是现场所有人此时此刻的心声。

顾星熠失误了吗？

失误了。

虽说他处理得很丝滑，但是在场的都是练习生，看这个舞台的时候又大都全神贯注。不出戏是真的，听出来了也是真的。

因此，他的评级不高大家都意料之中。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心里的想法都不同，但是此时此刻，不管什么想法，都已经消失了。

F是什么概念？

前面几组里，刚学会摆弄四肢就上台的练习生拿的也是F。

顾星熠虽然没怎么唱，但是他的dance功底显而易见。再怎么样，都不至于拿一个F回去。更何况，如果真是身体原因失误，那完全情有可原。

一时之间，满场哗然。

全场人里，最平静的居然是舞台上的顾星熠。

他拿起话筒：“好的，谢谢老师。”

一句话，整个场子安静了下来。

最顶上，裘琰意外地抬了眼，随即挑了挑眉。

舞台上，管衡看着顾星熠笑了笑：“不问问为什么？”

对于顾星熠的回答，他看上去没有太多的意外。

像是已经了解了面前这个男生的脾性。

他的手指轻敲着桌子的边沿，顾星熠已经开了口：“我确实失误了。”

语气很平静。

他失误了。

所以，针对他的失误，需要承担因此带来的什么后果他都接受。

这是顾星熠一贯的原则。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管衡要给他打F，但他也不会记恨管衡，或者产生怨天尤人的情绪。他只会在这里跌倒后重新爬起来，直到达成他的目标。

而管衡告诉了他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你的临场反应很快，dance功底也很好。单论能力，给你B都OK。”

这是很高的评价。

顾星熠有些讶异地抬起了眼。

然后，他就听到了管衡的下一句话。

“但是。”管衡顿了顿，“你的眼里没有舞台。”

“失误可以修正，能力不足可以再练。”他看向顾星熠，嗓音温和，“只有这件事，在你自己想明白之前，我无法给你客观的评价。”

*

顾星熠下了台之后就第一时间去了洗手间。

在走廊上他遇到了节目组的人，后者关切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被他婉拒了。

腰间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像是一场幻觉。

似乎总是这样。

年少的虐待是幻觉。

醒过来，他的父母就又对他嘘寒问暖，脸上都是后悔。

那些压抑和痛苦的噩梦是幻觉。

结束工作难得走在街上的时候，刚好有阳光洒下来，于是他又好像有种错觉，那就是这个世界很美好，不是他以为的处处黑色。

他的人生总是这样，本身就是一场被安排好的荒诞戏剧。

在他看到希望的时候给他重重一击，然后又在谷底让他重新窥得光明。

他已经习惯了。

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他准备出去，镜子里却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回头，宋轻越站在他身后，神色不明。

几秒后，他道：“其实你用dance break替换掉唱段，是为了不影响到舞台的整体效果吧。”

管衡的话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

说完那句话后，他就让节目组找了个视频。

那是《超级新秀》某一期的花絮。当初解夕朝和管衡还是练习生，在某次公演前，解夕朝带着他们组的练习生在空旷无人的小剧场里上找感觉。

为了许诺的镜头福利，所有人从拘谨到放开，再到完全释放自我。

管衡说：“一个好的舞台不是完美的，甚至可能是破碎的。但它一定是动人的。”

他的意思很简单。

顾星熠对舞台没有感情。

这其实有一点像苛责，毕竟之前的练习生表现再糟糕，也没有被这样评价。至少顾星熠明显是认真练习过的。

宋轻越不确定这是不是刁难。

但是管衡之所以会说这句话，顾星熠对意外的处理肯定也是原因之一。

他希望顾星熠哪怕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也能竭尽全力完成，那样可能不完美，但是更动人。

可是旁人不知道，宋轻越自认两个月的相处让他对顾星熠还算了解。

所有人都觉得，顾星熠用擅长的能力替换掉了不擅长的部分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他自己的长处，是用一种讨巧的做法收敛而体面地解决问题。

只有宋轻越大概能猜到——

他只是不想让这个舞台被他破坏。

用dance代替，至少听感和观感上不会太突兀。

但是一旦破音走调，那这个舞台就会迅速变成非常明显的车祸现场。甚至可能会被节目组加花字特效反复回放。

顾星熠自己无所谓，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宋轻越的话音落下，顾星熠没说话。

宋轻越知道。

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