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越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说，顾星熠也不催他。宋轻越挡着路，他就拧开水龙头重新洗了一遍手。

动作起伏间，后腰上黑色花纹若隐若现。

刚刚顾星熠没注意，现在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原先花纹上若隐若现的灼烧感消失了。这似乎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标记。

之前他问过解夕朝，系统的确可能会对“叛逃者”进行报复。

但他终究已经离开了系统的控制，这种影响也有期限。

或许，他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到娱乐圈，走到陌生的舞台上这件事，不仅是他事业的新开始，也是他人生的新开始。

折磨了他好几年的问题就这样消失，顾星熠心绪复杂。

比他心情更复杂的是宋轻越。

他说：“为什么？”

顾星熠愣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宋轻越哑然。

外面有人来叫提醒他们录制。

顾星熠整理好衣服之后，两人一起往外走。

宋轻越落后了半步，沉默了片刻后，他换了个话题：“管老师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这毕竟是个综艺，总要有节目效果。”

他难得说了句违心话。

因为他很清楚，管衡是认真的。

宋轻越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婉地跟人说过话，结果顾星熠好像丝毫没听进去，还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突然道：“刚刚你不加试是因为我吗？”

“谢谢。”他很认真地说。

宋轻越：“……”

他服了。

他额角的青筋直跳：“我刚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这人是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吗。

大约是他生气得太明显，顾星熠终于回过了神。

他回忆了一下宋轻越刚刚说的是什么，然后道：“但其实，管老师说的是对的。”

他顿了顿：“而且，他是觉得我能听进去才跟我说。如果他觉得我没救了，他应该说都不会说。”

节目效果是一部分原因。

他看得出管衡对他没有恶意，真的就是纯粹的心里话。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刻意……

他的表演平平无奇，又没有加试。

如果不给话题，那么可能就真的要淹没在初舞台的花团锦簇中。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他说完，宋轻越面上出现了一瞬的讶异。

只是很快，他道：“什么对的？”

“我的确心里没有舞台。”顾星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很诚实，“我来这个节目就是为了出道挣钱，和你们不一样。”

宋轻越：。

他轻嗤一声：“你以为大部分人多高尚呢？”

“还不是为了流量和钱。”他说。

顾星熠默默看了他一眼。

宋轻越：“……”

他顿了顿：“你是为了还解老师的钱？”

顾星熠点了点头。

“其实他不差这点钱。”宋轻越道，“他签你，大概只是觉得你有潜力。”

这句话的语气有些明显，顾星熠停顿了一下。

几秒后，他说：“嗯。”

原来是这样。

他想。

他之前一直很疑惑，他跟宋轻越无冤无仇。对方性格又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类型，为什么会唯独对他态度这么一般。

他终于想起来了，宋轻越是解夕朝的粉丝，也是因为解夕朝进的曜欣。

之所以针对他，大概是觉得解夕朝格外偏爱和重视他。

他看着宋轻越，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我跟解老师其实不是很熟。”

宋轻越：“……”

顾星熠大概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被解夕朝真的特殊照顾却还试图撇清关系的人了。

换了别人，打个照面都得说是故交。

顾星熠还在看着他。

沉默了很久，宋轻越开了口：“知道了。”

顿了顿：“下次不舒服，提前跟我说。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反应这么快的。”

他说的是第二段替顾星熠垫的音。

这个提醒很有道理。

顾星熠在心里默默记下，认真答应：“好”。

宋轻越嘴角轻抽。

只是片刻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道：

“行。”

两人继续往里走。

这一回，宋轻越没有再刻意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

他们刚回到座位上，就有人看了过来。

《星计划》的规则，就算重新评级过，为了效率，练习生拍摄的时候还是坐在原来选的位置上。

顶着周围各式各样的目光，顾星熠平静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前面的井成哲就扭过了头：“没事吧小熠？”

一旁的霍椿紧随其后：“对啊对啊，没事吧？”

他刚刚本来也想找顾星熠，被宋轻越打发回了录制现场，理由是三个人都走了太招摇。回来的这几分钟里，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顶着两个人关切的目光，顾星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

“没事，谢谢。”

“没事就好。”一旁的楚晗拍了拍他的肩，声音很轻，“机会还有很多，这才刚开始。”

顾星熠对着他笑了一下。

顾星熠被一群人关心的时候，宋轻越就在边上冷眼看着。

一直到他们聊完，楚晗和井成哲下去准备表演的时候，他才道：“楚晗的原团前两个月才宣布解散，他曾经是团里的TOP，也只有他拒绝了重组，选择来选秀重新开始。井成哲高中毕业做过两年乐队e，然后才开始做自媒体，很多人以为他是来玩票的，但其实他有基础。”

顾星熠听得很认真。

只是宋轻越话音落下就没有再继续，他问：“还有吗？”

“……我的意思是。”宋轻越平心静气地道，“跟人交流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别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都信，跟霍椿似的。”

正竖着耳朵听的霍椿：？

科普就科普，怎么还带攻击人的？

宋轻越点到即止。

他家世代经商，人心这一套上他看得很通透。只不过很多时候这些事情说没有用，还是要自己去感受。

他说话的工夫，楚晗和井成哲已经到了舞台上。

-

《星计划》本次报名的练习生中共有三名个人练习生。

个人练习生，即目前还没有经纪公司，以个人身份来参加比赛的选手。

这三个人组成了一个队，除了刚刚一直在跟顾星熠说话的楚晗和井成哲，还有一个叫章李的男生。

他上台的时候顾星熠才发现其实他就坐在井成哲身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表情也很冷淡。

这三个人单看气质完全不同，楚晗是标准的男团爱豆，井成哲则更像是大学里很活跃的帅气学长，至于章李，他的气质很特别。

他刚站上台，顾星熠就从宋轻越那知道了他的来历。

他是个平面模特。

“不过原来的公司不太行。”宋轻越道，“好容易打赢官司解了约，不知道是打算来刷个脸找下家还是彻底转行。”

虽然组队像临时凑的，但这个舞台意外质量还可以。

他们选的不是正经男团曲，而是一首流行歌。整个舞台编舞比较简单，更看重vocal。以井成哲的吉他弹唱开场。

男生在台下开朗大方，正经唱歌居然很有味道，连顾星熠都听得入了神。

三个人里实力最差的是章李，但他分到的唱段不多且合适，放在整个舞台里也并不突兀。

当然，最亮眼的还是楚晗。

他的嗓子并没有特别突出，但声音很扎实。高音顶上去的时候rap导师许潇都“wow”了一声。舞台结束，管衡道：“谁排的舞台？”

楚晗拿起话筒：“是我，老师。”

最终，楚晗的评级是A，井成哲和章李则拿到了C。

*

舞台过半，很多人也发现了导师组的打分规律。

其实这一届打分很严，高评级的要么是各方面实力均衡得且达到A级水平的，要么是单项强得已经断层的。

前者以之后上台的盛弘组和文耀组为代表，后者则以炫色的练习生为代表。

盛弘这次送了四个人。

客观来说，除了其中一个明显靠颜值吃饭的混血练习生吉晨，其余三个人的实力都很不错。但最终，A只给了里面最突出的于焕。

文耀也是如此。

和盛弘一样，文耀这个公司的偏好也明显得很统一，除了一位顾星熠曾经的同行，骨相很好的浓颜帅哥，其余两个人都是可爱类型的小男生。

文耀的A就出在这两个人里。

这个名叫白墨汀的男生是少有的靠台风加成到A的类型。

他的各项均衡但不算特别突出，但是台风非常野。一开场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表演结束，管衡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你爸妈起名字很有水平。”他说。

文艺又素净的名字，养出来一个小疯子。这个小疯子还穿得跟打翻颜料瓶一样。

跟白墨汀这三个字不说有关系，只能说是毫不沾边。

这几组之后，又有星世纪的一名叫赵跃澄的练习生拿了A。

接连好几组高质量练习生的表演结束，整个场子里已经鸦雀无声。

而炫色，也是这个时候上台的。

-

炫色是非常特殊的一组练习生。

管衡在开头说完主动上台的有惊喜之后，从SunL开始，其实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开始主动举手表演。剩到最后的基本都是没什么自信的。

因此，炫色在最后一组上台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抱太大的期待。

这两位也很配合大家的情绪，一直到他们开始表演之前，他们都表现得非常拘谨。

只能算清秀的外表配上内向腼腆的性格，除了顾星熠还在以学习的姿态认真专注地看着舞台，就连一旁的楚晗都有些心不在焉。

然而，一切的轻视都到两个人开嗓为止。

伴奏响起来的时候冯佳就坐直了身体，几个导师里，只有她对这个前奏很熟悉。

这不是男团曲，而是一首很冷门的技巧曲。

选择了这首曲子，就意味着放弃了舞蹈。冯佳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但不敢太确定。一直到站在左侧的男生开口唱第一句。

那是一种天灵盖都一下子被掀翻的感觉。

开口的瞬间，本来在转笔的许潇直接把手上的笔摔了。

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台上，耳边是扎实而游刃有余的嗓音，台上的两个男生闭着眼，以最朴素的姿态、最简单粗暴的技巧，让所有人在这个凌晨又醒了一遍。

舞台结束，管衡开了口：

“桓一舟，夏晨唯，A。”

没有原因，他们的歌声就是最好的解释。

这一组结束，《星计划》所有的初评级也到此结束。

9个A，将近四分之一的B和超过一半的F。

这是历届选秀最两极分化的战绩。

现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此时此刻的娱乐论坛，却难得地有些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