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课大课间，褚青被班长喊去办公室，他一眼就认出来站在班主任旁边的是军训时带他的教官。
“褚青，还记得我吗？”
“秦教官好。”
朱老师笑眯眯的拍了下褚青的肩道：“这孩子可好了，成绩优秀而且性格沉稳，你们找他准没错。”
“我们也都觉得褚青合适，所以头一个来找他。”
秦教官看着褚青，“是这样的，省里批下来了几个名额，主要是想让中小学生在课余时间学学散打、跆拳道或者柔术，先试组织训练一段时间，如果效果不错就开展规模性的培训。”
“军训时我就对你印象很深，是个好苗子，所以接到通知以后第一时间就来找了你，怎么样？有兴趣吗？”
“什么时候训练？”
“放学后一小时和周末。” 秦教官揽着他的肩走到窗前，指向一处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如果开展得顺利，未来那里就是少年宫，里面会有专属于我们的活动室。”
“谢谢教官，我得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
“好，结果明天告诉朱老师就可以了。我很期待能在这周末的训练中见到你。”
这一整天褚青就都忧思忡忡的，中午谢栖一般吃完饭就睡了，他缺觉的很。
褚青怕耽误他睡觉就没说，一直等到晚上。
“这是好事，你想去就去呗。”
关安歪着头啃鸡腿，一边使劲一边道：“这不正合了你的意，以后能一拳挥出去干翻三个壮汉。”
谢栖无言，扭头看向他。
“好好好，你说你说。”
“如果你想去就去。” 谢栖欲言又止地看着褚青，最后道。
他眉间凝起了一道不平，说完就低头喝了口汤，有些逃避的意味。
“你犹豫什么呢？”关安看着褚青，“你之前军训的时候不也说挺喜欢练那些的？”
“如果我去了，就没法去仓库······”
“这个你不用考虑，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去。”
“哥······”
谢栖好半天才抬起头看他：“去吧，做你想做的事。”
吃完饭关安上楼去了，温枫要组装一个新柜子，大少爷没干过粗活，折腾了两天都不得要领，喊他去抢救一下。
“哥。”褚青从身后搂住谢栖，把脸贴在他背上。
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谢栖早几天就套上了薄外套，隔着一层柔软的布料，褚青嗅了嗅，还是那股熟悉的栀子香味。
“褚青。” 谢栖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我是支持你的，我不希望你顾虑家里的事，而放弃这个机会。"
“我和关安哥已经贴了招人的告示，等找好包装厂，下一批的货量会更大，不是你一个人来能有用的，我们需要成年劳力。”
“嗯。”褚青其实隐约知道谢栖没说出口的是什么，但他也不愿意说出来，反正以后还早，日子还长，不急于一时。
“哥。” 褚青心中不住的翻涌起来，以前李秀是他的支柱，他想带着妈妈逃离，靠自己给她更好的生活。
可这个美梦还没来得及实现就破灭了，他一再体味到仇恨的滋味，心中的不甘几乎要成为怨念。
是谢栖一再把他解救出来。
“嗯？”谢栖还是转过了身，摸摸他的头，“以后会有更需要你的时候。”
“不要因为自己没有发挥什么用处而羞愧，只要你是你，就足够了。”
褚青愣住了，他花了很长时间理解谢栖说的话。
他回过神来时，谢栖已经出门了。
但他怀里好像还残留属于谢栖的温度和香气，安神香一样萦绕在他四周。
十点一过，天上就飘起了细雨。
一分一秒的流逝，雨渐渐大了。
连港的道旁树算不上多，但呼啸的夜风还是拔起了不少落叶，卷着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响动声。
褚青在家等得焦急，去了电话问要不要送伞。
关安接了电话说有伞，让他老老实实在家等着。
褚青便翻出冰箱里的速冻水饺，倒了一整袋进锅里煮。
大约二十分钟后，谢栖到家了，他站在门口抖了抖身子，雨越下越大，即使打了伞还是挨淋。
他来回晃着脑袋，甩掉发丝上缀的水珠，刚往屋里走了几步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
厨房里正咕嘟咕嘟的煮着，沸腾的水面升上来浓浓的雾气，带着热意的香味弥漫开来。
谢栖去换了个T恤，脑袋上顶着干毛巾，轻手轻脚的走进厨房，站在褚青身后。
“我们家褚青可真体贴。” 谢栖弯着腰，下巴垫在褚青肩上，“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小孩。”
褚青笑了，扭过头贴着谢栖的脸蹭了蹭。
“马上就好了。”他话音刚落，厨房里就又响起一阵咕噜声，来自褚青身后--
谢栖空空如也的肚子叫起来了。
褚青忍不住缠上谢栖的腰，收紧手臂：“哥，你辛苦了。”
谢栖粲然一笑，摸摸他的头：“我不辛苦，刚刚看了眼成交额，我一点都不辛苦。”
褚青仰起头：“真的吗？”
“当然了。”
谢栖伸了个懒腰：“这可能就是成就感？”
他顺着褚青的后背往下拍：“看到留安的点击率和回购率，以及订单数量的涨幅，我就一点都感觉不到累了。”
饺子都端上桌了谢栖还在念叨：“虽然我们现在的订单对于很多其他厉害的网店来说还很不够看，但跟前段时间比已经好很多了，不是稀稀拉拉的，好几天才冒出来一个。”
“之后还得不断想点子，改进各方面，无论是选的特产的种类还是品质都得谨慎。”
“哥，你不会觉得做这些事费时间费力气吗？”
“当然了。”谢栖吞下半个饺子，“但是这跟我以前干的那些活比起来好太多了。”
褚青眼神一暗，点点头。
“而且做起来很有探索感，每一个环节都由我亲手敲定。”
“如果发散思维，获得启发的话还能实现质的飞跃。”
“其实挺有意思的，就是每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有点不够。”
“我明白了。”
谢栖笑着，捏捏他的脸：“明白什么了？”
“你以后一定是大老板。”
“谁知道呢。” 谢栖打了个哈欠，“你是也行，我给你当吉祥物。”
褚青很明白谢栖的意思，但没接话，只搂着他的腰陪他吃完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天气微凉后，褚青早早地就又抱出来一床被子，他们俩还是睡在一个被窝里，已经习惯了。
谢栖把写完的作业卷起来，一股脑地塞进书包，抬头就看到褚青正盯着被罩发呆。
这套蓝白条纹，点缀着星星的被罩很好看，但美中不足的是右下角有个补丁。
谢栖顺着褚青的目光伸手抚上去，后者的眼神就被他牵动了。
两个小孩免不了在床上玩闹，有一次谢栖和褚青一人在一边，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一脚蹬在被角，撕开了个口子。
李秀下班回来，侧卧里静悄悄的，她倚在门框上一看，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
“怎么办？”
“这个口子的形状好奇怪，我不会缝。”
“不然我们把被子翻过来盖？”
“但被罩总要拆下来洗的。”
谢栖沮丧地趴下去，把脸埋在被子里，“那就说是我弄的，我不该非要挠你痒痒的。”
褚青又搂住他安慰道：“怪我，我不该躲。”
“李姨会不会觉得我太调皮，不喜欢我了？”
“不会······”
听到这李秀忍不住咳了两声，“怎么会呢？”
谢栖和褚青一激灵，侧卧的门没关，他们是背对着门的，压根不知道李秀什么时候回来的。
“妈。”
“李姨。”
那天后来，李秀坐在床边，一针一线地补好床罩，摸摸他们的头说：“没事的，下次小心的就好了。”
她又捏了捏谢栖的脸蛋：“而且谢栖这么好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谢栖上了床，把褚亲搂进怀里，“我也想李姨了。”
“妈妈一直都很辛苦，来到连港之后比以前好多了，我以为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谢栖低下了头，褚青感到肩上有些凉，他偏过脸用额头蹭了蹭谢栖，“早晚有一天，那些人会付出代价的。”
“没错。”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一墙之隔的屋里却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无论是褚青还是谢栖都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
如果那场海难没有发生的话--
或者说，如果一切的一切，罪孽能在最初就被扼杀，灾难没有降临在任何人身上。
可他们又想象不出，究竟是从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这滔天的孽祸转动起了齿轮，残酷无情地将一个又一个人卷了进去。
谢准身为警察，其实多少跟谢栖说过，如果自己出了事，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但每每他看着谢栖越来越红的眼睛，就说不下去了。
那双像极了白华的眸子酝酿起漩涡，正中心倒映着他。
到后来，谢准查的越多，知道早晚会有一场祸事的时候，却又更说不出口了。
因为谁知道，哪怕一丝一毫，都会招惹来杀身之祸。
他已经尽力地想出了万全的法子，但在“那些人”面前，还是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