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煊右手从腰间拿出一枚玉制的令牌放置桌面,“他今日派人把我拦下,是为了把这个交给我。”
萧楚陌拿起桌面的令牌端详,眼神中充满惊讶,“这是能调动影卫的令牌。”
慕容煊点了点头。
影卫,向来为历代南楚帝所掌控,从不假手他人,只听从南楚帝一人的命令,是南楚帝的耳目。传闻能进入影卫的人一个个都是经过千挑万选,身手不凡,能以一敌十。是个既神秘又强大的军队。
萧楚陌道,“陛下心中怕是早已把你视作储君。”
慕容煊看着萧楚陌道,“自母后走后,他就开始疏远我,与我不再亲近。宠爱徐贵妃和翊王,我一直以为他是凉薄的,对母后没有真情。他这些年表现的种种无不指明翊王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可他今日却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徐家一族势大,他怕自己防不胜防,护不住我。这些年他只能越是表现的对翊王宠爱有加,越是对我不管不顾才能保护我。他说母后才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我是母后和他唯一的孩子,这皇位只能传给我,他会为我扫平前路,影卫只是提前给了我。”说着,慕容煊眼眶湿润,“我竟误会他这么多年。”
见状,萧楚陌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他的泪花,安慰道,“陛下对你用心良苦。你今日知道一切,你才是陛下最爱的儿子,你该开心的,承担起你的重任。”
慕容煊左手握住萧楚陌的手腕,右手穿过萧楚陌的肩膀,将她紧紧抱住。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往日,我只当自己是不被父皇认可的孩子。今日过后,我不会再让了。为了你,为了父皇,为了母后,我会努力走向那个位置。”
见他的情绪起伏极大,萧楚陌任由他抱着。
本以为慕容煊心性简单,父亲多次曾言陛下属意的储君人选是慕容煊,她还半信半疑。
今日陛下将多年筹谋全盘托出,予他影卫,激起了他的斗志,不失为一件好事。
片刻拥抱过后,慕容煊放开了萧楚陌,神情认真的问道,“陌儿,倘若最后我做不到你们所期待的,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萧楚陌别过头去,“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走上那个位置。”
…………
满山翠绿,层林尽染,数重殿阁在缭绕的云雾间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游离于世外的仙气。
这便是天下闻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夜阁。
而此地,也仅仅只是夜阁的驻地之一。
夜阁一向自称做的是你情我愿的生意,无论是哪国人,什么身份,只要有足够支付报价的银子,谁都可以上山。近些年来,名声越来越响,客源越来越多。
昆仑后山的峰顶破崖泄下的一弯水瀑,在半山腰处积出个数十丈见方的深潭,潭边溪涧蜿蜒,一座蜂腰石桥跨涧而过。
前殿之后满植梅树,穿林而过是条凌空栈道,沿山崖石壁内凿搭建,蜿蜒转入另一道侧峰,峰顶一所精致殿阁,名为兰台,唯有阁主亲邀的贵客方可踏足。
兰台挑檐廊下早已有侍女在此等候。
寒凌瑶一行人蒙着眼随夜阁中人上了山。为行事方便,寒凌瑶着了一身男装,虽是男装打扮,也难掩其俊俏容颜,一袭浅白色的夹衣,风吹袍角,更显身姿清瘦。
到了夜阁的地盘,寒凌瑶摘下蒙在眼上的布条,细细打量其这天下闻名的夜阁,被这周边的景致和精致殿阁所吸引,与想象中的截然相反,竟不是一个阴暗可怖的地方,反倒清雅敞亮。让人越发好奇夜阁阁主又是个怎样的一个人?
侍女带寒凌瑶入厅内,随即向主位之上的人禀道,“阁主,贵客带到了。”
主位之上的人右手一挥。
“都下去吧。”他声音低沉浑厚,不似常人嗓音。
寒凌瑶循声而去,夜阁阁主一袭暗黑色的锦袍,脸上带着银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真容。光是凭外貌和声音,都很难分辨他年岁几何,可真是神秘的很。
凭着这幅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模样,此人怕是好不到哪里去。这是寒凌瑶对夜阁阁主的第一印象。
见她打量自己,阁主亦饶有兴致的看向寒凌瑶,开门见山问道,“公主千方百计想见本座,是想夜阁替公主做些什么?”
乔装打扮,掩人耳目上夜阁,你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仅仅是想报当日刺杀之仇还是隐藏更深的谋划?
面具之下的人眸中闪烁着暗光,她想借此将眼前之人的心思一窥个彻底。
寒凌瑶见他猜出自己身份,她打开一旁的箱子,箱子里金灿灿的金子整齐的排列着,夺人眼球。
“实不相瞒今日前来,还请阁主告知,那日究竟是谁要杀我?”
阁主仅扫射了一眼箱子便又将目光落在寒凌瑶的身上,“夜阁的规矩公主怕是还不懂吧,从不泄露幕后之人信息,换笔买卖。”
寒凌瑶淡淡道,“好,我也不为难阁主。那便以这千两黄金为报酬,聘夜阁为我杀一人。”
杀人?
这倒激起了面具之下人的好奇心,勾唇问道,“你想杀谁?”
寒凌瑶清冷的说道,“川城刺杀的幕后之人。”
“这黄金你拿回去吧。”
听出了她话中的逐客之意,寒凌瑶仍是不死心的说道,“传闻夜阁阁主亲自接待的客人从未有谈不成的生意。阁主是嫌千两黄金太少,你要多少,我都可以再加。”
“这不是银子的问题。”
寒凌瑶有些气恼,质问道,“那是什么原因,阁主刚才不愿泄露杀我之人的消息,现在我用黄金聘夜阁替我杀人,这也不算坏了夜阁规矩吧?除非那个人是有着什么特殊的身份,阁主杀不得。不然这天下还有夜阁不敢干的事吗?”
阁主心中暗叹眼前女子尽会耍些小聪明,胆大包天,“巧言善辩,那你说说,那个人你为什么非杀不可?公主如今还活生生的站在本座面前,想当初那人也是饶过公主的性命。”
闻言,寒凌瑶眼中充满了恨意,“那是有人替我枉死,我才躲过一劫。”
她一向温和,极少在她眼里看到这样的恨,阁主问道,“那人对公主很重要吗?”
寒凌瑶毫不迟疑的答道,“她从小与我一同长大,常年伴在我身边,情同姐妹。”
听到她这样说,她心中虽能感同身受,但说出来的话冰冷的很。“不过一侍女耳,护主而亡,也算死得其所。”
寒凌瑶闻言,心中怒不可遏,暗笑自己怎能同眼前杀人魔鬼讲情感,于是嘲讽道,“你们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又怎么会懂。说到底阁主还是不愿出手,阁主就不怕砸了夜阁的名声,既允我前来,又不愿促成生意,出尔反尔。”
阁主自是听出了她话里的不痛快,但还是忍不住想再试探她一番,“若是旁人如此不识抬举,早就命丧于此了,今日本座允你最后再换个。”
寒凌瑶倔强的的看向夜阁阁主,眼神不躲不闪,大有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别无所求,今日阁主要么告诉我幕后之人,要么替我杀了他。否则,夜阁言而无信的消息将传遍天下。”
阁主眸光骤冷,恐吓道,“你就不怕本座当场杀了你?”
寒凌瑶脸上故作从容,仰着头对上阁主冷峻的眼眸,手心却布满了密汗,“我是北齐公主,也是南楚荣西王妃,我的夫君知我今日上了夜阁,我若不能毫发无损的回到王府,他会带兵将这里夷为平地替我报仇。”
多次试探之下,她竟有些庆幸她还是那个心思单纯的她。
夫君,现在倒记起来搬出她这个夫君吓唬人。
阁主亦故作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语气顿时也温和了不少,“你的夫君真的对你那么好,不惜肯为你与我夜阁为敌?”
谎言既已编下去,她要镇定,要唬住眼前的杀人恶魔,寒凌瑶一脸笃定说道,“他会的。”
她那害怕且故作镇定的表情,难逃她眼睛。不再起捉弄她的心思,阁主妥协的走到寒凌瑶面前,开口道,“你在我这寻答案,你就没有想过,你一个和亲公主,北齐亲卫一路护送,声势浩大,布防严密,我夜阁杀手怎会对你和亲队伍了如指掌,出手一击即中,使你亲卫首尾不能相互,让你差点命丧途中?”
寒凌瑶闻言不免后退了几步,回想起那日行军途中确有不少护卫上吐下泻的现象,起初还以为是水土不服导致。她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你是说想杀我的是我北齐之人,此人还是个身份尊贵之人,他对和亲队伍的人员部署了如指掌,那场刺杀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阁主反问,“不算太笨,那此人算不算的上公主想调查的幕后之人?”
寒凌瑶情绪有些激动,又一次问道,“那他到底是谁?”
阁主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北齐中能有此能力的人,寥寥无几,公主该是不难猜到。”
寒凌瑶眼睛猩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阁主冷冷的说道,“自然是你阻了别人的路。为了王侯霸业,同室操戈的事还少吗?”
他的话令她不寒而栗,这背后的答案让她不敢猜下去,那个人不想她顺利和亲,无非是不想她给稷儿带来助力。惦记着皇位的幕后之人,只怕是她的哪个皇兄。
虽说芍药的死与夜阁脱不了关系,但说到底也只是执行者而已,幕后黑手竟是自己的血亲之一。
一码归一码,今日他肯相告这些,她已经很感激。
寒凌瑶有些失神的向阁主致谢,“多谢阁主告知。”
看着她离开后的模样,阁主不放心的唤来身边侍从,“派人好好护送她离开。”
“是。”侍从领命而去。
此刻,偌大的殿堂内仅余一人。阁主缓缓摘下面具,赫然是一张清俊无双的脸。她嘴角呢喃道,“幕后之人又何止一人,我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