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不等尹稚重新站起来,一道黑影闪过,他只觉腿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抑制不住痛呼出声。
杜宣缘一脚踏在他大腿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地狱无门。”她笑着说,“请君入瓮。”
紧接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一道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这声音过于惨烈,叫所有人都忍不住转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杜宣缘用刀尖勾起那块血淋淋的皮,摆在尹稚面前:“喜欢这块新鲜割下来的人皮吗?”
尹稚看着自己的半张脸皮,竟发出森森的笑声:“好、好一张人皮啊。”
一时间,竟叫人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一丝犹豫也无便割下尹稚人皮的杜宣缘像是恶鬼,还是这个半张脸血淋淋的家伙更像恶鬼。
就在尹稚还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杜宣缘却横刀一抹。
血色瞬间迸出。
尹稚大概也没想到杜宣缘会这样干脆利落地下刀,倒下时那双眼睛还死死瞪着。
死不瞑目。
周围的北虏轻骑见他们的王子身亡,再不愿负隅顽抗,能跑的转头就跑,跑不了的也立马丢下武器投降,保住命要紧。
只能说,定北军和北虏的骑兵打久了,相互学习不少“优秀品格”。
“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终于忍不住发疯大叫出声:“又死了一个!!!”
“吵死了。”杜宣缘的心情并不怎么好,直接把系统关进小黑屋。
哀莫大于心死的系统,只能在小黑屋里看着尹稚临死前骤然爆发出来的那些巨量能量遗产,默默为他哀悼。
一切事了,这都过去好几个时辰。
而陈涛收到杜宣缘的消息、派来接应的人马才刚刚从山洞那头钻过来。
不过他们注定跑了个空。
杜宣缘带着士卒、俘虏及敌首凯旋,大大方方从边线上的守城入内。
等这群在林子里无头苍蝇般的接应人马无功而返的时候,定北军的各位高级将领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陈涛看着杜宣缘带回来的东西,脸色阴沉得恐怖。
他哪里不认识尹稚?
不仅认识,还非常熟悉呢。
只是在陈涛这儿,尹稚此人是个不学无术、天真愚钝的北域王子,他运气好头上几个哥哥死得死、残得残,作为幺儿又受虏王宠爱,才得到继承人的位置。
陈涛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观念,正是因为尹稚与他主动交好。
北域未来的虏王与他交好,日后边线的战事也能少上许多,更有甚者,与北域开启互市也不无可能。
这对以后北方的发展百利而无一害。
可而今杜宣缘擅自将尹稚杀了,惹怒虏王,恰逢秋冬之际,他必将掀起一场战乱。
就定北军这个庞大的花架子,真的能抵抗得了盛怒之下的北虏吗?
陈涛忧心的不仅是北地的生灵涂炭,更是自己项上那颗大好人头——若是战败,他这个定北大将军又将何去何从。
这件事关乎自己的性命,故陈涛对杜宣缘的擅自行事出离的愤怒。
可他又不能当众承认自己与尹稚交好,便逮着杜宣缘擅自带兵越过边线的事情训斥,俨然将杜宣缘视作目无法纪、任性妄为之人。
虽然杜宣缘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要是守他定北军的规矩,别说尹稚的人头了,就是他们北域马匹的马粪都捡不着。
不过现在到底是寄人篱下,杜宣缘便低头做出虚心认错的模样。
陈涛气急败坏,乃是不等人进营帐,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厉声叱责杜宣缘,跟着杜宣缘回来的那群士卒们也纷纷低头。
一腔热血兼那颗鼓噪杀敌的心皆冷却下来。
分明是阻拦了一次北虏的袭击,奋勇杀敌的有功之人,而今却因“擅自行动”被贬成龟孙,实在是叫人……不甘呐。
陈涛出了这口气,见实在夜深,便挥挥手放过杜宣缘一干人。
垂头丧气的士卒们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各自的营帐中,在一片漆黑中难以入眠,听到身侧同伴急促的呼吸声,终于有人用气音轻声说:“大将军……”
“唉……”
“咱们好歹也立了功,分毫不提。”
“也不知明日会不会给咱们处分……”
“白忙活一个晚上了。”
“至少……至少有一个村子免受北虏骑兵的一次劫掠了。”
营帐内骤然安静下来。
就在许多人以为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又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一次啊……”
黑暗浓重地压在人身上,叫人喘不过气。
“那还能怎样!”
突然的爆发打碎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声些、小声些。”立刻有人起身劝抚这个人。
“我们还能怎样……谁知道为什么……”
谁知道为什么定北军五十万、各个边城的地方军,加起来百万兵马,却无法将北虏事十数万骑兵挡在边线之外。
步兵、骑兵都有,装备、粮草齐全,马都是从各地收购的好马,从前更是刻苦练兵。
为什么……
.
相比于士卒营帐中悄无声息的动荡,杜宣缘就平静得多。
与她共处一室的陈仲因很清楚杜宣缘今晚要做什么,尽管杜宣缘今早临出发前嘱咐他晚上早些休息不必等她,陈仲因怎样都是无法安然入睡的。
在外边传出些动静时,陈仲因便从屋里跑了出来。
灯火摇曳间,他看到全须全尾的杜宣缘向自己走来,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在看到她身上大片洇开的血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急忙来到杜宣缘面前,视线上下寻找着杜宣缘身上是否有受伤的地方,杜宣缘也看出他的想法,微笑着拉住陈仲因,道:“我没有受伤。”
“一身血腥味,赶紧让我回去洗漱洗漱吧。”
将沾满血迹的衣物丢弃后,洗漱完的杜宣缘倒在床上,神色倦倦。
陈仲因看着杜宣缘无精打采的模样,上床伏在杜宣缘身边:“怎么了?”
“什么?”杜宣缘偏头奇怪地看向他。
“你看起来不怎么开心。”陈仲因说着,手指轻轻揉开杜宣缘眉心不自觉皱起的疙瘩。
杜宣缘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一声,道:“杀人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她笑容微敛:“只是他该死。”
杜宣缘并不想和陈仲因谈论那个晦气的家伙,便转移了话题,道:“我心情不大好,是因为这个定北军军营的现状。”
接着二人便闲聊几句关于定北军内部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况。
夜色愈浓,声音也渐渐低下去。
翌日早,杜宣缘还未收拾齐整,便听见外边士卒通报,黄要善来找她。
稀奇。
不过杜宣缘很清楚黄要善是为了什么事情。
她来到三营的公帐,黄要善显然等候多时,面带不耐之色。
在瞧见杜宣缘后,他才把不耐烦的神情收敛收敛,笑着对杜宣缘道:“陈兄弟,昨日夜深,未得获知你立功之事,没能及时前来向你道贺,见谅、见谅啊。”
杜宣缘看着他虚情假意的笑容,心下略一琢磨,便清楚黄要善是怎么个盘算。
昨晚她被陈涛当众训斥,就算黄要善睡得死没听到,今天一早也定会有人将这件事说给他听,他只说还未落实到“功”,不过是想叫杜宣缘想起昨日被叱责的“过”。
于是杜宣缘露出愤懑之色,咬牙委屈道:“别提了。”
“怎么?”黄要善故作惊讶的模样,更是佐证了杜宣缘心中的猜测。
杜宣缘便顺着他的意思,怒道:“分明是大功一件,听闻那个率领轻骑的头目还是虏王之子,可大将军偏偏揪着我私自出兵的事情不放,可事态紧急、时机难得,等大将军派人来,定会打草惊蛇……”
听着杜宣缘絮絮叨叨的抱怨,黄要善心下一阵窃喜。
能叫这个懦弱老实的家伙这样大发雷霆,看来她对陈涛的不满已经甚多。
黄要善又道:“不论如何,总是大功一件,大将军定会论功行赏。”
杜宣缘沉着脸道:“难说。”
黄要善故作讶然,道:“怎么会?”
见杜宣缘别过头不欲与他多言的模样,黄要善又思索一阵,对杜宣缘道:“这样吧,我派人替你将这件事上呈天听,想来圣上一定会秉公处理。”
杜宣缘转头看向他,神色中带着几分惊讶与感动。
实则杜宣缘十分清楚,黄要善是故意要她越过陈涛向皇帝求赏,不论皇帝给了她什么赏赐,总不可能叫她一夕之间越过陈涛去。
可这样的行为显然是要得罪死陈涛的。
她现在还是在陈涛手下做事,得罪了顶头上司,纵是皇帝因为这件功劳看重她,鞭长莫及,也管不了陈涛怎么对付她。
而黄要善自己,只需隔山观虎斗。
杜宣缘顺势而为,激动地对黄要善道:“好!我这就去攥写公文,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知圣上,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她便快步走出公帐。
走了没几步,杜宣缘又折回来,拍着黄要善的肩膀笑道:“多谢偏将军的助力,对了,昨夜我将敌首带了回来,届时还请将它一并送到皇城,以作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