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藕塘染成紫棠色时,林疏在破庙残垣下生了堆火。江砚棠倚着斑驳的韦陀像,玄铁菩提缠在渗血的右臂,火光将他的侧影拓在墙上,恍若一尊将倾的神佛。
"七公子包扎的手法..."他忽然闷哼一声,"倒像给粽子系绳。"
林疏瞪了眼被捆成粽子的伤臂,扯断的衣摆又渗出血痕。他想起地宫中迦楼罗那句"换婴",鬼使神差地抚上江砚棠心口的红梅烙痕:"这里...还疼吗?"
火堆突然爆出个灯花。江砚棠的左手扣住他腕骨,玄铁菩提滑入袖中:"七公子可知,母亲当年用银针蘸着蛊毒,在此处绣了整夜?"指尖按着烙痕凹陷,"她说这样,我与阿若便永远分不开。"
夜枭啼破寂静时,破庙外传来银铃碎响。林疏将火堆踢散的瞬间,九公主的凤鸾轿碾过满地枯荷。萧明璃扶着宫婢的手下轿,鎏金护甲捏着半枚青铜虎符:"疏儿若肯跟本宫回宫,本宫便告诉你生母的下落。"
林疏的茶盏坠地碎裂。他望见江砚棠瞳孔骤缩,玄铁菩提在暗中绷成杀人的弦。萧明璃忽然轻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红梅烙印:"本宫这印记,与江大人倒是同源呢。"
"殿下慎言。"江砚棠的剑尖挑飞她发间凤钗,"当年你剜去守陵人双目时,可没这般多话。"
林疏在剑光交错中摸到神龛暗格。褪色的《妙法莲华经》里夹着张泛黄婚书,新郎处赫然写着老侯爷名讳,而新娘姓氏被血渍污得模糊不清。他忽然想起祠堂供桌下的"璃赠棠",喉间泛起腥甜。
迦楼罗的碧蛇撞破窗棂时,林疏正将火折子掷向经卷。烈焰腾起的刹那,他望见江砚棠眼底映着二十年前的旧火——南疆圣女在火中起舞,襁褓中的婴孩腕间银铃碎成齑粉。
"走水啦!"
混乱中有人拽住他后领。林疏踉跄着跌进暗河支流,玄铁菩提缠着两人顺流而下。江砚棠的唇贴着他耳廓:"七公子烧经书的手法,倒像专门练过。"寒意渗入骨髓,"可是记起什么了?"
林疏在颠簸中攥紧婚书残页。河底幽光里浮现出成片银铃,铃舌上的"棠"字与九公主的玉佩交相辉映。他忽然呛了口水,恍惚看见六岁那年,三姐将哭闹的自己按进荷塘:"小杂种,谁准你戴六妹的银铃铛?"
晨雾漫上岸时,他们被困在废弃的漕运码头。江砚棠剥开湿透的衣衫,心口烙印沾了水汽,红得愈发妖异。林疏别开脸,却被他扳着下颌转回来:"七公子昨夜盯着看了一路,这会儿倒害羞了?"
"你早知我是..."林疏的指尖陷进掌心。
"南疆送来的药人?"江砚棠忽然将他抵在潮湿的船板上,"还是萧明璃失散多年的胞弟?"玄铁菩提勒住脖颈,"七公子这副身子,泡过二十年的孔雀胆呢。"
鸥鸟掠过桅杆时,林疏在船底暗舱发现口樟木箱。褪色的襁褓上放着把青铜钥匙,匙身纹路与九公主的虎符严丝合缝。江砚棠摩挲着钥匙上的"璃"字:"这是开漠北军械库的秘钥,萧明璃找它找了十年。"
林疏忽然想起裴昭赠的护腕,内侧针脚藏着句梵文。他扯开缝线,羊皮纸上绘着的竟是军械库暗道图。江砚棠的呼吸陡然加重,玄铁菩提在图纸上勒出血痕:"七公子究竟是谁的棋子?"
残阳如血时,追兵的马蹄震碎河岸宁静。林疏被推入运粮船底舱,在腐米气息中听见箭矢钉入船板的闷响。江砚棠的剑锋割破暮色,心口烙印渗出的血珠坠在他眼尾:"待入了军械库,七公子可愿与我同焚?"
夜半漕船靠岸时,林疏在货箱夹层发现匣胭脂。朱砂早已凝结成块,盒底小楷写着"贺璃儿及笄"。他蘸着河水化开些许,鬼使神差地抹在江砚棠眼尾:"这样...便更像了。"
玄铁菩提突然缠紧腰肢。江砚棠的吻落在胭脂上,带着血腥气的温柔:"母亲说过,抹这胭脂时..."舷窗外火光骤亮,"要拿心头血来调。"
九公主的凤鸾轿停在军械库石阶前,林晚笙的金步摇插在守将心口。林疏望着洞开的青铜门,忽然读懂裴昭护腕上的梵文——"业火焚尽处,方见菩提心"。
江砚棠执起他的手按在机关锁上:"现在逃还来得及。"玄铁菩提绞入皮肉,"进了这门,可就真要做我的同命蛊了。"
林疏在剧痛中按下秘钥。军械库深处,成箱的孔雀翎闪着淬毒的光,漠北布防图铺满整面石壁,而最中央的玄铁架上,供奉着枚与迦楼罗眼罩相同的孔雀翎——尾羽处刻着"璃赠阿若"。
"好戏开场了。"江砚棠忽然吹熄火折,在绝对黑暗中咬住他颤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