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租哪处的房铺？”老爷慢悠悠落座，肥胖躯体促使话音缓慢。

林婉云如实交代是东巷尽头的那间铺子。

老爷略作深思，精明的眼珠滴溜转，令人捉摸不透，“那间铺子原也不打紧，只是刚空置出来，我另有打算。”

“若想租用，我这还有其他地产供二位择选。”

林婉云和李嗣对视一眼，她追问道：“这处铺面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老爷摆摆手，身子后仰，紫檀漆雕太师椅被压弯了椅子腿，“没什么不同，只是朝向难免偏僻，价钱上也就低廉了些。”

这就意味着其他铺面租金就很昂贵了，林婉云捏紧包袱系结，浑身上下写满了窘迫。

李嗣冥冥中注视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那每月的租金是多少呢？”林婉云鼓起勇气问。

老爷伸出两根手指，林婉云知道后面还有两个零。

林婉云心里一紧，似乎不太好开口，她调整呼吸，想试着讲价。

生为生意人的老板看穿她的心事，先一步把话堵死，没有回转的余地。

“不多不少，言无二价。”

林婉云犯起了难，思虑着该怎么开口。李嗣却兀然开口，“若我们有同等物什作交换呢？”

老板微微一扬，眼里冒着精明的光芒，隐隐期待，“那就要看看是什么宝贝了。”

不知不觉间，那把贴身隐匿的长剑已然摸到手。

他的佩剑出自宫中名匠，削铁如泥，血不染刃，饶是见多识广的商人也难以得见，何况这剑还是父皇亲自差人为他打造。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旧物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林婉云不知他的想法，暗暗想着对策。她若知道李嗣的打算，必不会让他献出的，一来恐惹杀身之祸，二来招出许多非议。

正待说出口，林婉云或是知道他的心思，打断道：“我们就想同您还个价钱。”

老板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已然不悦，“我这里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二位还是另找别门吧。”

听懂话外之音，门外的小厮恭恭敬敬送客，“这边请。”

并肩出门，走在路上，穿过一处长廊，林婉云陡然道：“能否让我见见府里的夫人？”说罢，几个铜板悄悄塞进小厮手心。

小厮默不作声，而是把二人引至一处后院。李嗣在垂花门下止步，他是外男，不好再进，只好到附近的廊下等着她。

楼廊里洒扫的丫鬟悄悄打量，看见李嗣的模样，纷纷羞红了脸。

林婉云进了院子里，恰巧贴身丫鬟从屋里出来。

“你是什么人？”丫鬟站在门庭前，正言厉色地质问她。

她穿着简陋，身材五官瘦小，怎么看都是可怜人儿，可在丫鬟眼里她就是个叫花子。

“我想见见夫人，姐姐能不能行个方便？”林婉云恳切地说。

“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见夫人？”丫鬟正要呵斥，屋里传出夫人的话音——

“外面怎么了？”

丫鬟放下铜盆，回身进屋。林婉云双手合十，祈求能让她见上夫人一面。

不消片刻，唤她进屋。

丫鬟与她擦肩而过，低声交代，让她不要失仪。

屋子里安静如初，真丝绸缎铺地，供桌上摆满了金樽玉器，层层床帏后有朦胧的身影。

“这是哪里来的小女娃？”夫人施施然起身，披散着发，白皙的肌肤好似璞玉，林婉云看呆了眼。

“怪可怜见的。”夫人暗自感叹。

林婉云愣愣地看着夫人走近，脱口而出，“好漂亮的人。”

“好甜的一张嘴。”夫人掩面浅笑，像朵绽放的桃花。

自上而下地打量地林婉云，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脸，“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林婉云回过神来，擦擦唇角的口水，“夫人，我想租用你家东巷尽头的铺子，可是我钱不够，你家先生不肯答允，所以我......”

越说越难为情，声量逐渐压低。

“所以你就来求我。”夫人起身为她斟了一杯茶水。

接过茶盏，水雾在眼前缭绕，面前的身影模糊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肯答应你呢？”夫人顺着梨花香案坐下，拾掇着脸上的妆容。

没人不喜欢嘴甜的人，尤其是林婉云这般可爱的人。

“因为夫人长得好看呀。”

夫人往脸上搽敷着胡粉，细细描眉妆扮。

她搁下茶盏，从肩上包袱里拿出化妆用品，替夫人妆饰。

银镜里的女人焕发着光彩，视觉上年轻了十多岁，这对于一个处于中年时期的女人是最好的安慰，夫人眉开眼笑地握住她的两只手，“好孩子，这手生的小巧，手艺也这般好，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林婉云被夸得脸红，憨憨笑说：“是我家阿婆教我的。”

“你家阿婆在何处，快快接进府里，好让她日日为我上妆。”

林婉云的情绪瞬间低落，黯然道：“她已经不在了。”

夫人跟着失落，旋即转换神色，“那你就留在府里，在我身边伺候，月钱不会亏待了你。”

林婉云却道：“谢夫人好意，我还有哥哥妹妹要养活，这点月钱可能不太够过生活。”

“这样......”夫人喃喃自语，不知该如何劝解。

“夫人别担心，我要是租了你家的铺子，若是想我伺候妆扮，我随时倾候。”林婉云收拾桌上的化妆品，在包袱里翻找一阵，摸出一个圆润的罐子，旋开盖子，倒出一点精华液，涂抹在夫人的手腕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夫人顿感好奇，待皮肤吸收完精华，腕骨间有淡淡的清香味。

“这是什么？”

合上盖子，罐子塞进夫人手心，林婉云解释：“这是补水保湿的精华液，早晚抹上一次，缓解皮肤干燥，有助于肌肤水润轻盈。”

送礼送到了心坎上，夫人握着她的手好一阵亲昵。

林婉云紧接道：“夫人要是愿意把铺子租给我，这样的好东西，夫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就是……”欲言又止，遂道：“看夫人能不能答应了。”

夫人一改善意，佯装嗔怒，“哼，这偌大家产有我一半的嫁妆，我若点头他岂敢不应？好孩子，这间铺子你尽管租用。”她对林婉云是越看喜欢。

有这句话，林婉云彻底放心。

“吃个便饭再走吧。”夫人留她吃饭，还说：“只是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你见到了，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谢夫人好意，我哥哥还在外边等着我呢。”

婉言谢绝，夫人不好再留。

这边的李嗣在廊下等着她，薄雪飘进内廊，形成一层白霜。

苟富贵携小厮从外回来，在正院门下掸雪花，丫鬟为他换上新的狐裘斗篷，起身便往后院走。

迷蒙间，遥遥望去，廊下一人风姿绰约，苟富贵鬼使神差凑了过去。

待他走近，看清李嗣模样，惊得说不出话一句话，“你你你！！！”

李嗣负手而立，蓦然皱眉。

“你怎么是男的？！”苟富贵难以置信，眸子里满是震惊，仍又控制不住想要接近。

“我何时说过我是女的？”李嗣愈发不悦，轻轻松松躲开，任由他摔进廊外的雪地。

“哎呦”一声，丫鬟小厮纷纷赶至身边，少爷少爷的呼唤着。

苟富贵摔得晕花，脑袋顶上都是积雪，他一把推开小厮丫鬟，不顾自己狼狈模样，“你…………”

半天都挤不出一句话。

颤颤巍巍往李嗣身边靠去，从夫人房里出来的林婉云正巧看到这一幕。

下意识喝止，“喂——”

是元宵节骚扰李嗣的猥琐男，她算是知道夫人口中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