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见亲外婆

烈日炎炎，周女士的脸被太阳晒得发黄，一双眼睛深深凹陷下去。

今天逢集，街上特别热闹，在农村每到逢集的日子，街道的中央都会摆摊，那一天的汽车，公交车都是不允许通过的。

周围很吵，人流拥挤，谢凉坐在破旧的三轮车里，她低下头看着脚下那双掉了皮的凉鞋。

她用手去揪鞋上的皮，耳边传来周女士讨价还价的声音。

不久后，周女士提了一小麻袋黄心西瓜堆在三轮车上。

谢凉的脸上都是汗，她抬头，眯起眼睛看着周女士道：“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外公家，我好热啊。”

周女士踩着三轮车的脚踏板，说道：“一会儿就到了。”

烈日在头顶悠悠地晃动，谢凉坐在三轮车里，微风吹过她贴在额头上的刘海。

外公是个退伍军人，外婆则是一个刻薄的女人。

小姨常说原本外公没看上外婆，但是被老太硬逼着娶了她，老太上了年纪后半身不遂，外婆天天给老太白眼，最后不给她饭吃，硬生生把她饿死了。

到了外公家门口的小菜园，谢凉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她拉着周女士的手大喊：“外公！”

外公笑着走出来，看着周女士手里提的西瓜，皱眉道：“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

外公脾气很稳定，谢凉最喜欢她的外公了，她常常想以后也要找一个和外公一样的男人，脾气好，温温柔柔的，肯定不能和他爸爸一样。

谢凉坐在矮板凳上吃西瓜，小姨也捧着西瓜啃，滴落的水泽黏糊糊地粘在地上。

耳边传来外公较为严厉的声音，谢凉似乎从来没听过外公那么严厉的语气。

外公对周女士说：“你必须回去认亲，不然我就再也不认你了。”

周女士哭道：“她们都把我扔了，我为什么还要认她们！”

外公道：“那个时候她们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认是吧，那我给你跪下了。”

最后周女士哭着说她认。

谢凉吃着西瓜看着梳着丫头辫的小姨，“他们说的什么意思啊?”

小姨吃着西瓜，没抬头，“意思是你有两个外公外婆。”

谢凉心里一阵难受，就像是被转头堵着了，“所以妈妈不是外公亲生的?”

“是啊，你才知道啊。”

谢凉放下西瓜看着小姨，“那你的，你是不是也不是亲生的?”

小姨脸色涨红，伸手揪着谢凉的耳朵，“你会不会说话啊，我必然是亲生的！”

“好好好……疼。”谢凉告饶。

＊

那天，周女士骑了很长时间的三轮车，谢凉坐在三轮车的拐角，她的裤子打了几个补丁。

她扭头看了一眼周女士骑车的背影，她的妈妈很瘦，头发干燥枯黄，整张脸没有一丝活气，甚至是麻木的。

但是她的妈妈也很好，她会收裁衣店不要的亮片给她做一个亮晶晶的小挎包。

谢凉的亲外婆有五个女儿，她的妈妈是最小的那个，因为是最小的，所以也是最好送人的。

亲外婆家姓孙，她们有个二女儿是大专毕业的，后来跟着别人创业，现在发迹了，就连镇上的领导都要请她吃饭。

孙外婆家还开了一个小卖铺，谢凉第一次拉着妈妈的手到这里的时候，周围干净白净的墙面，复古的家具，等等这些都让谢凉不由地低下了脑袋。

她想到了家里被烟熏黑的墙壁，和爷爷总是醉醺醺地躺在家里的地上，然后奶奶站在街口破口大骂，似乎巴不得让全村知道这个家有多糟糕。

她看着自己指甲缝里扣鞋留下的灰，窘迫地将手往袖子里缩。

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妹妹们打量着谢凉，谢凉不由地就缩到了周女士身后。

周女士是这个家最小的女儿，只有20岁，但是她的孩子却是这个家里最大的。

相认的场面无非就是一群人干巴巴地流下几滴眼泪，此刻看着所有人异样的眼光，谢凉知道她注定无法属于这个家。

孙外婆从小卖铺拿了一碗方便面，里面放了几根火腿肠，她煮了煮端给谢凉吃。

谢凉看着红彤彤的面汤，轻轻吃了一口，但是她太小了，吃不了辣，低咳了几声，对着周女士小声说：“妈妈，好辣。”

周女士就说：“我帮你把上面辣的吃掉。”

所有人都打量着她们，谢凉低着脑袋，她抠着自己的手。

等周女士再次把面推给谢凉的时候，谢凉没多想，脱口而出，“妈妈，你把我的面都吃光了。”

周女士的面色陡然变得有些窘迫，周围的空气很安静，孙外婆的眼睛往这边瞥了一眼。

谢凉敏感地捕抓到气氛的变化，她好像说错话了，于是低着头吃面也不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孙外婆在和周女士谈心，谢凉一个人坐在木沙发上，看着裤子上破出来的一个洞，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漫长。

谢凉跑到院子里，微风吹在她的脸上，往日的活泼劲在此刻变得格外沉闷。

“喂，你是谁家的小孩?”一个头发剪到脖颈的阿姨看到谢凉小小的身影，笑着打趣谢凉。

谢凉抬起眼睛看着她，她没回她的话，只是那一天只要那个阿姨在场，她就会拉着周女士的袖子，大声地喊周女士妈妈。

很奇怪，那个阿姨之后没有注意谢凉喊的妈妈，一切似乎都是在逗这个小孩玩。

烈日渐渐下移，谢凉跟着孙外婆家的几个小朋友去小卖铺玩。

谢凉不想和她们玩，于是悄悄地走到了后面，小卖铺的后面有一个土坡。

她坐在土坡上，眼泪无声地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真的好难受啊。

眼泪滴落在地上干巴巴的泥土里，然后又被泥土稀释。

周惹在小卖铺里买烟，恍惚之中听见一些细微的动静，他将烟踹兜里，压低眉头就看见了谢凉的背影。

他温声道：“怎么又是你?”

谢凉脊背一颤，她摸了一把眼泪，僵硬地转过头看去。

“叔叔?”谢凉一愣。

周惹渐渐地站在那里，他的视线滑过她脸上的泪痕。

周惹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他心想：“这个世界真奇怪，每次一来就能看见她。”

谢凉看着周惹口袋里漏出来的烟盒，说道：“你是要抽烟吗？我的爷爷也经常抽烟，你抽吧，我能适应烟味。”

周惹沉默着，然后将口袋里的烟盒往里面推了推，“不抽。”

周惹眼底是忧郁的，但是整个人却很漂亮。

微风扫过周惹的领口，他疲倦的眼睛微微皱了皱，灰白色的头发扫过他的脖颈，谢凉静静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在这？”

周惹扯起嘴角，淡淡摇了个头，“我不知道，陪你坐一会吧，这里风很舒服。”

他说话的语气微微沙哑，整个人没有什么情绪。

谢凉看着他那么稳定，波动的情绪似乎也渐渐稳定。

这个叔叔好像不太喜欢说话，整个人淡淡的，淡到似乎随时都可以消失，他给人一种没有任何他在乎的东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