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很忧愁。
透明的舷窗外,瑰丽的星球逐渐远离,渐渐只留下了一道灿金的残影。
她再一次不自觉叹气。
艾莲娜的座位紧挨着忍冬,她悄然看了忧愁的忍冬一眼,转头跟隔着一个过道的卡卡瓦夏视线交锋上了。
‘快,叫醒忍冬妈妈。’艾莲娜的眼神无声催促。
卡卡瓦夏带着自己最偏爱的那副紫色遮阳镜,镜框下的眼角带着一抹艳红,默然对视着眨了眨眼。很自然的偏过了头,撑着下巴,装作沉迷宇宙景色,无暇他顾。
艾莲娜的眼神瞬间犀利,手捏着自己的长裙裙摆,揪起了很大一团褶皱。
‘混小子!!’
“唉……”忍冬再次叹气出声,难得转头忐忑的看向身旁的艾莲娜,也给一边望着窗外的卡卡瓦夏一个眼神,纠结的问:“如果、我是如果啊!你们对一个很重要的人做出了承诺,还放了大话。然而这个承诺并没有做到,但那个很重要的人不一定会知道!你们会坦白吗?”
艾莲娜唇角勾起的笑弧僵硬着,在忍冬暗含热切的眼神下,头轻轻偏向她的方向,试探着磕磕巴巴说:“不、不会吧?”
忍冬神色一动,很明显的心动了。
“如果是很重要的人,那说谎也不好吧?”卡卡瓦夏没有回头,维持着自己固执的姿态,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但透过黑沉的宇宙,透明的舷窗暂时成为了一面劣质的镜面,映照出了他勾起嘴角,却牵扯到眼尾的红痕后龇牙咧嘴的滑稽面貌。
“噗!”艾莲娜忍不住喷笑出声,就连还在忧愁的忍冬,眼里也含了几分笑意。
“呵!”卡卡瓦夏在反射的镜面中对上了艾莲娜嘲笑的视线,冷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眼尾被指甲划过残留下的红痕,轻点了点,控诉姿态十足。
看着他们这番暗地里的较劲,忍冬担忧的心放松了片刻,唇畔轻勾后又耷下。
艾莲娜能因为卡卡瓦夏当时的不在场而生气,那景元呢?他也会因为她的隐瞒而心怀芥蒂吧……
其实忍冬并没有准备隐瞒,就算景元没有察觉到。
因为这事关她的安危,而她也知道他会担忧,所以隐瞒的选项从头到尾都没有存在过。
只是……
忍冬:“还是会害怕啊……就算知道他的后怕会多过生气……”
……
在砂金一行人离开时,匹诺康尼的剧目正上演到最精彩之处。星带着从流梦礁得到的帽子,不负众望的击败了敌后大boss,橡木家族的星期日先生,一位执意实行七休日的天才。
星:“说实话,要不是他是敌人,我还挺期待七休日的。”
三月七:“啊?你这天天摸鱼,不好好开拓的家伙,怎么好意思提的?你根本没有上班吧,捡垃圾的小浣熊!”
丹恒:“确实……”
星:“好过分!捡垃圾也是工作啊!”
……
开拓列车今日也行驶在开拓的旅途上呢~
一到站,艾莲娜笑眯眯的拉扯着卡卡瓦夏,挥挥手告别了忍冬。说是姐弟俩好久不见,需要两人空间好好“交流”一下?
忍冬挥了挥手,艾莲娜就扯着卡卡瓦夏的高定衣摆,直扯起了褶皱,转身向着丹鼎司的方向而去。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唏嘘了几声。感叹,真是姐弟情深啊,连动手都得找好医生……
一声熟悉至骨的脚步声在她身旁站定,喊她:“夫人。”
“看来知道了呢。”忍冬没有转头,轻飘的声线带着游移。
“是被卷进了哪方的争斗?列车、家族、巡海游侠、假面愚者还是忆庭?”景元一个个细数过去,带着说不出的耐心与平缓。
但这副好像在点死亡名册的举动,实在让忍冬心底毛毛的。
“景、景元啊……你看这人来人往的,还是不要讨论这种大事了吧?”虽然路过的旅客都来去匆匆,根本没有人在意两人站在路口说着这些寰宇大势力,但忍冬还是用了这个借口。
人多很好,让她很有安全感;也不好,让她有种大庭广众下被目光刺痛的羞愧。
“谁?”景元的这句疑惑反问,在忍冬这个心虚的人听来,实在是有一语双关的内涵。既问是谁在看,也问到底是谁伤了她。
是的,忍冬觉得他知道了。
景元虽至八百岁后逐渐疲懒,但对于罗浮的大小事务,他仍旧事事上心。由此,他的闲暇时日其实并不多。
而今天,在没有特意告诉他,他们将要回来。他却分毫不差的出现在这里,她的身旁。
宛如特意的等待……或许不是宛如……
忍冬转头凝视着那双温煦的双眼,看着金色阳光照射下反射着白光的白发,那眼里一直注视的自己。
她说:“星核猎手来找我,应星、刃捅了我一刀,理由是我不该存在。”
景元的笑消失了,面色冷沉,解下了悬挂在腰上的藤球,一掌握住,轻语呢喃:“【命运的奴隶】艾利欧吗……”
他首先注重的是这件事最可能的起因,但这不代表景元就不在意那则宛如宣判的断言。
……只不过是因为,他真很在意。在意到不敢跟忍冬讨论这件事,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忍冬都明白。
她张开双手,轻柔的抱住他,带着怜惜与愧疚,带着担忧与激动。
她说:“我的种子在你手里,我将永远与你同在。”
这不是情话,这是忍冬宣判的事实。
无论那位预见的艾利欧看见的过去和未来有没有她,但她存在,这即是事实。而景元,也将是她此生唯一的选择……
景元紧紧的回抱住她,头埋在了她的肩上,温热呼吸不断喷出,灼热了肩膀的肌肤,“那景元就却之不恭了……”。
时间流水般向前,忍冬偶尔回看,但很快又注视向前方。
这次的事既是一场危机,也是一场预警。忍冬开始跟着景元练武了。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以前仅能捏起软肉的胳膊,也渐渐紧绷结实,甩出的鞭子已经能不靠毒素便能抽裂地面了。
她的长发更是每日经由景元的手扎出两个丸子,换上由他亲选的不同发圈。天微亮就身着仙舟传统练功服,一件连体的青色短打,在小院内虎虎生风的甩出鞭击声。
一般再过一个小时左右,等天全白时,刚给她扎完头发后又倒头昏睡的景元才会出现,指点她动作的不标准处。
忍冬试过把景元直接扯起来,但当她开始训练,他却早已歪倒在院墙边,站着打盹了。
猫科是这样呢……
当看见他那副困到眼都睁不开,但还是努力克制,话语含糊指点她的模样,忍冬难得心软了。
后来,忍冬家一天的开始,起始于景元爬起床给她扎头发,然后倒头睡去,忍冬独自去小院训练。等天亮时,在她身边刷新一只打着哈欠泪眼朦胧的大白猫。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大约一年时间吧。
现在,到了改变的时候了。
“飞槎驾驶资格证、飞舰驾驶资格证、野外生存技巧……很好!都齐全了!”忍冬拍拍手,满脸高兴。
她身后不远处,已经收拾好两人行李的景元,正在悠哉的翻看着上次未看完的古籍。
他们将要有一场长达三个月的星际旅行。
忍冬歪头看他:“你真的要让符玄暂代将军之位?不怕回来她不还你吗?”
“那不是好事吗?”景元头都没抬,眼睛一个个扫过泛黄的书页上繁复的文字,漫不经心道:“若符卿能坐稳那个位置,我倒没什么意见。只不过现今虽已有处理事务的能力,但应对上面那些,尚还有点手腕稚嫩……”
忍冬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毕竟老而不死是为贼嘛~”
“师娘!星槎海来了一艘黑塔空间站的货运飞船,是找你的!”彦卿咋咋呼呼的踩着自己的飞剑越过墙,直接飞了进来。跳下地,身旁的剑身上染着冰透的蓝。
忍冬从书房内探出头,疑惑:“找我的?什么事?”
彦卿立马改变冲向待客室的脚步,转向这边跑来,面颊红润,眼神晶亮,手指比划了很大一个圈:“一艘、一艘很大的飞舰啊!!”
“飞舰……啊,是艾丝妲吧?原来上次说的不是玩笑吗……”忍冬凝目,拿出玉兆就打算给她发消息。
“不是、送过来的人是卡卡瓦夏啊……他明确跟我说,他跟艾莲娜也出了一点力……”彦卿摸摸头,头上缭绕的雾气浓重。
“嗯?”忍冬定眼看着玉兆上艾丝妲回复的消息,轻叹着笑了起来,看向彦卿:“他没说错,他们都出了一份力。”
“什么意思?”彦卿更摸不着头脑了,毕竟卡卡瓦夏为了让他快点来通知师娘这个惊喜消息,只跟他勿囵说了一通,反正大致意思就是他总结的那样。
……但“他们”?意思是很多人喽?
“他们没跟我说?!”彦卿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气急出声。
忍冬见彦卿的反应,无奈笑笑,对他摇了摇她的玉兆。
上面除了刚跟艾丝妲的对话外,还有一连串让彦卿也很眼熟的头像给忍冬在几分钟前发了消息。
彦卿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好眼力,如此清楚的看见每个头像下方飘过的最新讯息。
都、都参加了啊……
艾丝妲小姐是师娘的忘年交,可以理解;卡卡瓦夏和艾莲娜对一年前的那件事怀有愧疚,想出一份力,可以理解;星师父……你怎么也在里面掺了一脚啊?!平时不是忙到头掉吗?!居然还在给黑塔女士打黑工后有时间做这些吗?!还有黑塔女士……您跟师娘很熟吗……
依托星这个社交恐怖患者的存在,忍冬这次星海之旅的惊喜嘉宾一串接着一串,还有很多个头顶问号的人向她发出了平安顺利的祝愿。
忍冬:“总之,就是这样!我们出发吧!会给你们带特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