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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罗浮梦(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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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要与他说这些。”

营帐外跳动的篝火光芒将那人清瘦的背影勾勒在幕布上,商成洲定定地凝视着那个跳动的人影,莫名感受到了几分熟悉。

可他却听到自己甚是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回道:“想说便说了。”

账外的人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当年随……一起的时候,知道那人的性子,是个外柔内刚的。”

“他若真的认定了,便是最冷情的那一个,谁都拦不住他。”

“商成洲”仍抱臂凝视着那影子,指尖在肘上轻点,漫不经心道:“关我何事,关你何事。”

那人影沉默了一瞬,声色浅淡地问他:“你在这里,过得可开心了?”

“商成洲”哼笑一声:“还算可以。”

“那便也好,”人影随着清浅的嗓音缓缓化散在空气中,“只记得,莫要扯上太多因果。”

却听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亲兵在账外大声道:“商副将!薛将军请你去主账。”

“商成洲”盯着那人影消失的地方,沉默了片刻,缓声道:“知道了。”

言罢,他便掀开帘幕,脚步轻快地走到主账前。账内,青年将军回首望向他,眉峰如剑,眸若朗星,端的是意气风发。

薛恒站在一张巨大的舆图前,招手笑道:“阿黎,快来!”

……这是薛恒?!阿黎、阿黎……

“……商成洲?商成洲,醒醒。”

轻缓的力道微微推了推他的肩颈,商成洲猛地睁开眼,循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正是齐染那张烛火映衬下宛若冷玉一般的脸。

商成洲莫名呼吸一窒,便见齐染微微歪过头,一缕雪白长发顺着脸侧落下:“做噩梦了么?”

商成洲缓缓直起身,活动了下着有些僵硬的肩颈,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算是吧。”

齐染闻言,也没有多问,转身对谢南枝二人道:“今日先到这里。仙君,我明日再来找你。”

谢南枝闻言,将账簿轻轻一合,微微转过头,用一个沉默的后脑勺表达了他的拒绝。

齐染佯装不知,只扣着商成洲的手腕,直直将人拉走了。

他看着商成洲一路活动着肩颈的肌肉,却未发一言,直到回到帐中,才将人拉到榻前,指着床榻道:“趴上去。”

商成洲茫然转头:“啊?”

齐染面色平淡地重复道:“趴上去,帮你疏通下肩颈的穴位。”

商成洲神智仍有几分迷糊,也未多想,将乌焰刀解下放到一边,便乖觉地爬上了榻,抱着枕头趴了下来。

但当那冰凉的指腹触及到他的后颈时,他仍下意识一哆嗦。

“天生体寒,且忍着些。”齐染浅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商成洲闻言,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仍在想着之前那个梦。

先前进段氏天涧时,也曾做过梦。但那时他以为只是因为自己扮演铃星,因而在梦中得了些“铃星”的记忆。

但这方天涧里的薛恒可是亲口和他说,他和他先前的副将“商黎”十分相像。

若是事情没那么简单,若他真是谁谁的转世,或有几分神妙的本领……那他接连进入这些天涧,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齐染按压穴位的力道适中,位置也寻得很准确,酸麻之后便是一股倦怠似的疲惫,让他本就不是很能转动的大脑愈加沉滞起来。

“齐染。”

“嗯?”

“我是商成洲,是吧?”

齐染手上的动作稍顿,随即声色沉静道:“是,你是商成洲。我也只认识商成洲而已。”

商成洲闻言,只轻轻抽了抽鼻子,随即趁着齐染不备,悄悄拽过一截雪白的大袖。他将袖摆的一角埋到脸下,借着鼻间那一点浅淡的药香,又沉沉睡了过去。

齐染听到他逐渐平缓的呼吸声,却微微蹙了蹙眉。

他停下动作,从袖中掏出先前他从谢南枝营帐中取回的琉璃碧桃枝。也没有试图拉回那截袖子,而是直接将外衫解了下来,披在了商成洲身上。

他单手捧着琉璃碧桃枝,绕过屏风往外走了几步,轻声问道:“可听见了什么?”

淡淡的粉绿色光芒亮起,芳君的声音随之响起,简短地和齐染说了几句薛恒与谢南枝此前的几番交谈。

先前齐染在离开那处营帐前,借着整理药箱的动作随手将碧桃枝留在了那里,劳烦芳君帮他听些小话。

他也并非真是想让芳君去偷听别人互诉衷肠,他只是觉得此处天涧,并没有薛恒所说的那般简单。

齐染并不认为,若保得谢南枝一命,他们便真的能离开。

先前见到孟淮泽二人后,更让他坚定了这般想法。

“齐公子。”

却听芳君突然唤道。

“怎么?”

“若我没有察觉错,那位薛将军的魂魄似乎……并不完整。”

受天涧压制,芳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但她却尽量语句清晰地道:“就像先前我谷中姐妹一样,因为魂魄不全,她们只会最惦念生前心中最重要的事。于她们而言,便是那场没有结局的桃君宴。”

齐染低头沉吟片刻,朝碧桃枝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你。”

粉绿色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瞬,又缓缓黯淡下去,随即自行飞回了齐染指上的储物戒中。

他转身走回榻边,商成洲依旧趴在榻上,呼吸平稳。齐染微微低头看着那张熟睡的脸,侧脸的线条在浅淡的烛光下投出凌厉的线条,只是眉心却微微团着,似乎仍沉浸在什么难解的愁绪里。

齐染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抚上了商成洲的眉心,试图用微凉的指尖将这团褶皱抚平。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触碰,商成洲鸦羽般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似乎像是要从沉睡中惊醒。

齐染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覆住了他的眉眼,轻声道:“无事,睡吧。”

直到这人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他才挪开了被暖得有些温热的手掌。

齐染坐在榻边,目光透过半开的帘帐,望向外面漆黑的夜色,静静地沉思着些什么。直到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方才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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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商成洲醒来时,账内已不见齐染的身影。

肩颈处果然松快了不少,商成洲坐起身时,却发现被褥里散着一团雪白的外衫,一半被他披在身上,一半被他垫在身下。

袖摆上还残留着浅淡的药香,商成洲将外衫抽出来抱在怀里,有些愣神。

昨日那股莫名的倦意简直铺天盖地似得向他袭来,他趴在榻上睡过去后,前半夜,似乎仍有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缠绕着他。只是到底梦见了什么,他也有些记不清了。

后来也不知何时开始,那些陌生的人事和散碎的画面渐渐淡去,他才得了大半夜的好眠。

商成洲仔细想着今日还有何要事,但转念一想,却发觉只要薛恒接了手,那他就是闲人一个。

既如此,不如去找齐染。此时他要么在孟淮泽处,要么在谢南枝处。

账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号角声,商成洲迅速整好衣甲,系上乌焰刀,将那件雪白的外衫仔细叠好,放在枕边。

可他刚掀开帘帐,便见一小兵匆匆跑来,拱手道:“商副将!薛将军请您即刻前往主账议事!”

商成洲:……议事议事!哪里来那么多事要议!

面上却冷淡道:“知道了。”

指尖在乌焰刀柄上轻轻摩挲了一瞬,商成洲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大步朝主账走去。

主账内,只有薛恒一人坐在一张巨大的舆图前,面上尚带着几分重伤初愈的苍白,眉心仍是那道深深蹙痕。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首,一双黑褐色的眼毫无波澜地望向他。

看到是商成洲,薛恒朝他招了招手道:“来。”

可看着这一幕,商成洲的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将他死死扎在原地。

梦中那张意气风发的青年的脸,与现实这张死气沉沉的脸渐渐重合,无端的恐惧与焦虑骤然袭上心头,让他下意识抓紧了腰间的长刀。

薛恒见状,侧头问道:“怎么了?”

商成洲缓缓吐出一口气,两步走到那张舆图前:“无事。”

薛恒也未多问,只点点头道:“好,今日喊你来,是要和你说一下后续的安排。”

他指着舆图上已标记好的几个红圈:“卫国主已死,卫国其余二城皆是囊中之物。我们各领一支轻骑,一人一城,再到落云关前的山南镇回合。”

“这样速度最快,待拿下落云关,后续事务便不值一提了。”

商成洲未置可否,只微蹙着眉道:“一直忘了问你,你只说想让谢南枝活下来,可却未说明期限。他若一直平安无事,莫非我们要一直待到他老死不成?”

薛恒闻言,微微低下了头:“……我却是希望有这么一日。”

商成洲拍了拍案几。

薛恒顿了顿,又开口道:“若按以往……少则不足一月,多则三月。”

他抬眸望向那张舆图,手指在石城的位置上轻轻点了点:“第八次轮回,我没有杀那卫国主,只留下一支军队接管石城便直接赶往落云关。可他却怀恨在心,暗中向仙人通信。待我从落云关赶回,满城将士皆已殒命,而谢南枝身上已无一块好肉,被挂在石城城门之上了。”

“那次轮回时间最短,不过二十天。”

他收回手指,看着舆图怔怔出神,沉默了许久,才继续道:

“第十九次轮回,我救出谢南枝,杀了卫国主,斩了登云楼的仙人,将谢南枝安置在石城的一户寻常百姓家中,只留下些金银物资。”

“我没有和他们说谢南枝的身份,只想着若我离他远些,他不在军中待着,兴许便不会遇到危险了。”

“可过了两月后,我却得了消息,说石城蔓延开奇怪的疫病。我去寻谢南枝,那百姓竟和我说他得病死了。”

“我自然不信……抓了数人,轮番拷打才知。谢南枝为了救一落水小童,显现了仙法。那群百姓起初还顶礼膜拜,恭恭敬敬,直到有一日开始向他求财、求福、求平安。”

薛恒的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颇有些嘲讽的笑来:“他连自己的平安都保不得,又如何能保别人的平安了?”

“后来,有妇人带生病的孩子来求他护佑,被他拒绝后愤怒地用指甲划破了他的手。谁知那孩子只是闻到了这一点仙人血的味道,身体便似健康无虞了。”

商成洲听及此处,看着薛恒一片死寂的表情,心头顿时涌上了不祥的预感。

“你可知那疫病从何而来?”

薛恒抬起头,黑褐色的眸子沉得宛如一片深谭:“他们抽了他的血仍不够,还要啃下他的肉,拆了他的骨。他纳仙器入体,哪怕是一滴血,其中磅礴清气又哪里是这些凡人能容得下的?”

商成洲眼皮狠跳了一下,蹙眉道:“你是说……那群百姓,把他……分食了?”

薛恒缓缓闭上了眼:“我翻遍了城中每一寸土地,连他的尸骨都没有寻到。”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将他的血兑在井水里,将骨灰洒进米缸。本以为分得仙人这一点残躯便能颐养天年,却不知那实际是催命的毒药。”

他微微睁开眼,看向商成洲道:“你可知体内清气过盛之人会如何?初时还以为自己不畏严寒,是得了仙人神通。直到脸上长出青紫尸斑,才知道是清气蒸腾之下内府尽皆被催发所致。直至尸斑溃烂,人便会从内到外化成一滩浓稠血水。”

商成洲听及此处,却骤然瞪大了一双眸子,心中顿时翻起滔天骇浪。

这症状……为何听起来,如此像“拒霜”?!

薛恒顿了顿,低声道:“那次轮回,时间最长,足有三个月又两日……但这之后,我再也没有让他离开过军中。”

商成洲没有理会他,只急急问道:“那疫病、那疫病可有痊愈之法?”

薛恒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奇怪他为何会好奇这个,却也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知。”

“查明真相后,我便将整座石城都屠了,直接重启了轮回。”

商成洲听罢,肩膀一沉,微微吐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不能着急,至少如今算是得了一点线索,或许对日后回草原救阿保有些帮助,如此便也是极大的收获了。

他再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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