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想到的时候，街边有人在叫卖一种用咒法培育出来的安息木。据说这是一种上古神木，焚烧后形成的烟可以用来和神明沟通，额外添点辟邪的作用。
当然地摊上这种么，烧出来的烟要是真能飘到神明面前，估计只会把神明的眼睛熏坏。它最大的用途是——你做了噩梦以后可以把它烧了，拿来辟辟邪。不过因为价格便宜，很多家长图个吉祥安康，很是舍得打开钱包给自己的孩子买上一块，摊位前面于是挤挤挨挨站了一大片人。
“麻烦给我一块。”白术到的时候，没看见宋时想，他眼珠子闲不住，到处乱瞟，正正好看见这一摊子安息木。他想着宋时想昏过去的时候，眼角落下的那滴泪，被心里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推着，鬼使神差的在一群大人小孩里面挤了半天，成功拿下一块安息木。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一扭头就看见宋时想直勾勾的盯着他，被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白术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又觉得对方像小狗一样可爱。
“这个安息木你拿着，我看你下午昏过去的时候好像做噩梦了。把这个拿回去，烧了可以驱邪。”
白术把安息木递给宋时想，对方下意识伸手却又很快后退了一大步，和下午的时候判若两人。这让他他顿时有些不明所以，难道对方也收到了薛茂有的传音？薛茂有会和他说什么？
“薛茂有给你传音了么？”他皱起眉，忍不住开口，“他和你说关于心脏的事情了？”
白术悄悄打量宋时想胸口的位置，觉得自己的同桌虽然有些时候奇奇怪怪的，但是胸口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
但他着实没想到简单的“心脏”两个字，不知道打开了宋时想什么开关。白术正偷瞄呢，一直沉默的宋时想忽然凑过来说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话，“对不起，你的心脏我现在还不能还给你。”
“噗——”白术忍不住笑了，他抓过宋时想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摸摸看，这是什么？”
“这是符箓。”宋时想落寞地垂下双眼。
“瞎说什么？符箓能当心脏使么？”白术看不得他那样，忍不住踮起脚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是我的心脏，跳得不知道多好。别说气话了，虽然我不知道薛茂有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你别怕，我不会随便相信他。”
白术没想到自己安慰的话一点效果都没有，对方还是那种一碰就要碎掉的模样，甚至随着他话说的越来越多，眼睛边上都有点泛红了。他聪明地打住眼下这个话题，牵着对方往街边的咖啡店去。
“我带你去喝点好喝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需要坐下来好好聊一聊，顺便转移下对方的注意力。
“帅哥，加个修网号？”一个戴着尖顶巫女帽的女生走过来，她的猫自来熟的扑到宋时想怀里，尾巴勾缠住他的胳膊。看见宋时想不说话，她乘胜追击，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可以吗？”
“什么是修网号？”宋时想皱皱眉，身体往后挪了挪，“你不要坐在这里。”
“哦~不好意思，”女生被拒绝了也不尴尬，她落落大方地站起来抱上自己的猫，“我不知道刚刚那个帅哥是你的男朋友。”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宋时想看见白术端着咖啡走过来，耳朵尖泛起一点点红，“我是他的宠物。”
“哦……哦，好的，好的。”魔女结结巴巴地应话，说完就抱着猫头也不回的走了。她的脸通红，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能那么淡定地说出来这么炸裂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帅哥会玩的这么花。
“桃桃，我也是你的宠物……”她怀里的黑猫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我喜欢漂亮的猫，你不要对我有非分……”
“啊啊啊！闭嘴啦吉吉！”桃桃握紧了自己的扫帚把手，“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她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出租屋飞去，发誓接下来一个月都不会再和帅哥搭讪。
“刚刚那个女生你认识？”白术端着咖啡茫然地看着夺门而出的女生。
“不认识。”
“哦，给你咖啡。”白术看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知道对方大概是渴极了，忙不迭把咖啡送到他面前，“宋时想，你还记得我们下午去的电子菩萨体验店吗？”
“记得。”
“它不见了。”白术舔舔干巴巴的唇，抿了口咖啡，“你还记得唐怡么？”
“记得。”宋时想抬眼看他，眼神跟着白术手中的咖啡转移到他的嘴唇上。他有样学样，也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紧紧皱起眉。
“你还记得她？！”白术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他想起自己刚刚给赵一杉的万事通发讯息——对方已经忘记唐怡了。他讪讪地朝周边的客人递去歉意的眼神，问出自己今天一早就想问的问题，“那么你今天突然叫我出来，也是因为电子菩萨这件事？”
“我以为是你想要见我。”
白术看着宋时想无辜而茫然的眼神，心里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他反复回想，自己没有对方修网号，传音也失败了，虽然自己确实是想找他的，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思？
“你用元宝叫我了。”宋时想好像真的知道他的心思，“你叫我不就是想要见我？”
白术于是直到现在才搞明白，宋时想给自己的元宝是这样用的。他看着宋时想那张三棍子打下去放不出来一个屁的嘴，心里很是有些可惜，真是白长这么好看了。
“你为什么还记得唐怡？你又对电子菩萨的事情知道多少？”
“你不要再问了……和你没有关系。”
“唐怡的事情和我有关系。”
“为什么？她是你的宠物？”
“你在说什么？”白术不解地看着宋时想突然甩出来的臭脸，“她是我的朋友，我有责任保护我的朋友。”
“她消失就消失好了，朋友和宠物不一样。”宋时想板着脸，盯着白术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字地说，“你想要朋友，可以换一个。你想要宠物，我也愿意做你的宠物。”
“你在说什么？”看着一口一个宠物，并不像在开玩笑的宋时想，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白术的内心。他怔住了，试图消化两个人对话中宋时想所透露出来的强烈非人感。
“你有我还不够吗？”
白术仔仔细细的打量宋时想的脸，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微表情，最后他不得不遗憾的确认，除了耳朵尖有点红以外，对方严肃得不得了。这些不正常的话，确实是对方认真地说出来的。
宋时想的脑子正常吗？!他是正常人么？他是人类么？白术后知后觉地捡起对于宋时想种种反常行为应有的警惕。在这种警惕中，他思维忍不住发散——对方的脸就好看的不正常，那脑子的不正常竟然又和那张脸匹配上了。
对方脸上的那颗痣随着他发散的思维，又重新回到他的脑子里。一瞬间所有的线好像都连在了一起，指向了同一个可能性，而他被这种可能性慑住了全部心魄。
“你就是电子菩萨？”白术沉默了很久，试探性的，图穷匕见地发问。
“……”宋时想胸腔中那颗属于白术的心脏忽然刺痛起来，他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年白术问他的一个问题，“你会害怕吗？”当年的问题在今天等到了答案，“有些时候我也会害怕”。虽然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他确实在此刻感受到了这种情感。
“你是。”白术读懂了他的沉默，把声音压得很低，“为什么？你想要什么？”
“你来自蓬莱？难道薛茂有的话是真的？你的心脏不是你的？！”他突然于心底涌出了一股极大的怒气，但是这种沸腾的气愤奔涌到一个临界点以后，又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白术心里空荡荡地，兀自冷静下来，接着便是长久以来的条件反射，他就要开始扮演气愤的情绪——白术也不知道自己从哪一年开始就没有情绪了。但他很聪明也很敏锐，这么多年过去，不管是模仿身边的人还是过去的自己，他总是能在不同的场景中展现出完全正确的情绪，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但是今天在宋时想面前，他突然就不想演了。
“你们通过满足别人的愿望，换来别人的消失，是为了什么？”白术冷静的坐在这里，和宋时想分析对方干的这些坏事，“这些许愿的人连存在都被抹去了。修基上说过，交易只在同等价值的物品中发生——”
“所以你们用那些人的存在，去替换了谁的存在？”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别人消失也和你没有关系，你不会有事。”
“不要去窥探不该窥探的东西。”
白术眼睁睁看着对方丢下两句话就立刻消失了，快的让他连用法术留人的时间都没有。他走过去，看见宋时想刚刚坐的位置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精巧法阵——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画的，因此也没办法推测出到底是从哪一句话开始，对方计划着要逃跑的。
他召唤出路引蝶，想试着根据法阵留下的气息寻找对方的所在。
但不知道这法阵是什么来路，连路引蝶也闻不出来。他于是又取出留影石，赶在法阵完全消失之前把它记录了下来。
“现在相信了？你那个朋友，就是一个满口谎言的蓬莱妖怪。”
白术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薛茂有，对方已经脱了那套不伦不类的装扮，但他身上这件到处是破洞的汗衫，在整个咖啡屋里依然很显眼。
可这么显眼，他刚刚却一直没有发现。
“他不是妖怪。”
“他骗了你，还不够证明这点？”对方对于他的反驳似乎很惊讶。
“他有没有骗我是我和他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白术比谁都清楚宋时想有没有撒谎，哪怕是刚刚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对方也只是选择了沉默。不管宋时想做了多少坏事，隐瞒了多少秘密，至少他没有骗人。反而是这个薛茂有，他很明显对自己有所保留。
“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对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的侄子消失了，你的朋友也消失了。我以为我们应该互帮互助。”
“这是他刚刚留下来的法阵，你能用这个找到电子菩萨么？”
“我没有办法，但有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