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淇静静把他看着。
这倒是有趣,京城中谁人不晓晏青宓的名讳?
虞舟渐似乎读懂了她眼中的意味:“晏姑娘这是不信?”
晏相淇垂眸轻笑:“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晏姑娘请讲。”
晏相淇重新看向他:“长姐向来声名远扬,我只是意外,如今京城竟然有人不知道她。”
晏相淇露出个歉意的笑:“我这么说,虞学士不会觉得我狂妄自大吧?”
虞舟渐摇摇头:“若人习惯了声誉与赞扬,乍一听到不一样的声音,确实会不自在。”
晏相淇似乎觉得他话中有话,正想再开口时,面前的人却突然看向她,道:“虞某的确不了解姑娘口中的长姐,诚心说来,反倒对姑娘有些许印象。”
晏相淇意外:“我?”
虞舟渐点点头:“虞某记得上次似乎在来宾楼见过姑娘,那日姑娘看了虞某许久,不知可是有事未说出口?”
晏相淇彻底呆住。
有事?有什么事?她能直说是因为看你看呆了吗?
虞舟渐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文,神情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晏相淇在他的注视下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慢慢开口:“我……是因为听说过虞学士才学了得,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那日碰见,所以想……一睹学士的风采。”
“学士果真如我所想一般……玉树临风,仪表不凡。”
良久,虞舟渐摇头轻笑:“姑娘谬赞。”
晏相淇正干巴巴不知如何接话,虞舟渐忽然道:“还不知姑娘名讳?”
她立即道:“我叫晏相淇,在家中排行第四。”
虞舟渐又对她行了一礼:“晏四姑娘。”
“晏姑娘今日来诗会也是因为皇上的圣意么?”
晏相淇顿住,她该怎么说?她压根就不擅长作诗,也对以诗入皇上的眼没有兴趣,今天之所以来,完全是想看晏青宓打算做什么。
“啊……倒也不完全是,早就听闻怀鹤诗社的名声,好不容易有机会目睹,想着能见识学士们现场作诗,若是还能得几句提点,便心满意足了。”
虞舟渐眉眼染上几分笑意:“既然这样,若姑娘不嫌弃的话,能否让虞某拜读姑娘的诗文?”
晏相淇彻底僵住。
“啊……这……”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的不妥了。
‘若是还能得几句提点,便心满意足了。’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对方,想让他看看自己的诗吗?
真好,今日也是体验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看着对方认真的神情,晏相淇实在是掏不出自己那……瞎作出来的诗。
正当她想如何自然地说出诗集没在这儿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四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晏相淇转头,不知何时晏青宓出现在假山外边,正疑惑地看着她,还有旁边的虞舟渐。
待看清虞舟渐时,晏青春不禁一愣,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艳,她走过来:“这位是……”
虞舟渐行了一礼:“在下是翰林院学士,虞舟渐。”
晏青宓显然听说过这位年轻状元的名号,反应过来后立马回礼:“小女子晏青宓,久仰虞学士的大名。”
待起身站定,晏青宓的视线重新放到一旁的晏相淇身上:“四妹妹,那边诗会还未结束,你怎么独自出来了?你们这是……”
不待晏相淇说话,虞舟渐便温和开口:“晏四小姐出来寻姑娘,碰巧遇见在下,所以问了问。”
晏相淇注意到晏青宓身子一顿,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忽感不适,所以出来走走。”
晏相淇若有所思,看晏青宓的样子,估计她和八皇子已经商议好了,看来她今日还是没来得及打听到消息提前防范。
晏青宓缓过心神,拉起晏相淇的手:“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罢。”
晏相淇心中微微叹口气,心想这趟没得到想要的消息也只能作罢,反正她已经知道几日后晏青宓的招数,有的是法子对付。
这么想着,她和晏青宓便对着虞舟渐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
回到宴席,击鼓传花堪堪结束,和上辈子晏青宓回来的时间点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她和晏青宓一起回来的。
晏荣婉见她们俩一起回来,也没多奇怪,只抱怨了几句。
晏相淇坐下来,注意到八皇子不知何时又已经在那边坐着了,她又看向身旁,晏青宓正低垂着头没有说话,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晏相淇一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诗会虽然持续了一整天,但半天下来,多多少少都有些受不住,所以下午几乎都是些轻松的各种诗文游戏,等晏家五人回到侯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晏荣婉兴冲冲地回到芙蓉苑,与李芳瑶分享今日的趣事。
晏柏鸣在一旁翻白眼:“不就是被夸了一句,嘚瑟一整天了,从前林学究没夸过你么?看你那点见识。”
晏荣婉不客气地瞪回去:“这能一样吗?毕竟那么多人都在呢……”
说着,晏荣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微微红起来。
晏柏鸣不屑地切一声,美滋滋地享受着丫鬟们的按摩。
李芳瑶在一旁温和地笑:“你们俩呀,可都得争气,特别是鸣哥儿,你虽不是嫡出的,却是侯爷第一个儿子,好好读书,日后绝对不比晏方昀差的。”
晏柏鸣听这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不耐烦地敷衍两声:“知道了娘,你都说多少回了?最近父亲刚问了我功课,你就放心吧。”
李芳瑶听他这么说,顿时眼里起了笑意,欣慰地看着自己两个孩子。
“说起来,二姐姐和四姐姐她们今天都没找着诗会成员点评诗文,哼,谁让她们不好好待着,一个个都往茅房里钻。”晏荣婉仍沉浸在诗会中,幸灾乐祸道。
谁知李芳瑶听了她这话,顿时心中起了警觉:“茅房?好端端的都去茅房干什么?”
晏荣婉毫不在乎:“谁知道呢,晏青宓是肚子痛,晏相淇?哼,她倒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怕当众出丑,自己灰溜溜跑了,后面快结束了两人才回来。”
李芳瑶听着女儿话中的信息,秀眉蹙了蹙,晏相淇和晏青宓突然走得这么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忽然,她想到了前几日下人禀报晏相淇带外面的大夫进来的事,立马把莲心唤进来。
“莲心,我问你,前几日吩咐你去查的那个大夫怎么样了?”
莲心道:“回姨娘,那大夫名叫赵任思,在乌衣巷开了一家医馆。”
“不过……下人打听到,那赵任思的医馆从前开在永青南街,听说经营得还不错,不过后来据说这赵任思医死了人,医馆开不下去,只好挪到了巷子里。”
一旁的晏荣婉闻言,忍不住噗地笑出来:“医死了人?晏相淇也敢让他来瞧病,莫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李芳瑶听见莲心这么说,也是一愣,然后问道:“晏相淇知道这事儿吗?”
莲心摇摇头:“奴婢不知,只看样子四小姐对这赵任思挺尊重的,那天给了不少银子,想来……应该还不知道吧。”
晏柏鸣突然开口:“这蠢丫头成日在府里待着,只怕是让别人给骗了,错把庸医当神医呢。”
晏荣婉已经笑成一团,李芳瑶闻言,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罢了,毕竟一个小丫头片子,让她这几日还真以为能有几分手段呢。
*
雪映轩。
芳香沁鼻的雅室内,平桃看着烛灯下来对着铜镜出了神的晏青宓,一时心中愈发担忧。
“小姐……”
晏青宓似乎完全没听见,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整个人怔怔的,好似灵魂出窍般。
平桃不由过来,轻轻推了推她:“……小姐?”
晏青宓轻轻一哆嗦,好像突然回神了一般,目光转向平桃,眼里是尚未消散的茫然:
“……怎么了?”
平桃抿了抿唇,决定开口问她:“小姐还是……在想谢公子的事吗?”
谢公子三个字好像突然把她烫到了一般,让她整个人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慌乱转过头去。
这番反应让平桃愈发坚定心中猜测,她抿了抿唇,决定开口:“小姐这一个多月以来每日便似这般,吃的少睡的不安稳,也不出去,整个像是丢了魂似的,还大病了一场,瘦了一大圈。小姐,您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受不住的呀!”
说着,平桃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小姐……不若,咱们就退婚吧。”
晏青宓猛地一震,抬头看她:“退婚?”
平桃点点头:“奴婢知道小姐与谢公子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笃深,可男女之事,向来讲究门当户对,如今崇德公出了事,谢公子连自己都无法顾及,若小姐嫁过去,只会吃苦的!”
“小姐,这一个多月侯爷和夫人心里都在默默担心你,如果退婚,他们也一定会答应的。”
晏青宓听着说着,呆呆地望回了铜镜中的自己。
退婚……?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摇头:“不能退婚……”
“小姐——”平桃只当她是放不下谢景湛,“您这一个多月为谢公子牵肠挂肚茶饭不思,可谢公子呢,音信全无,一次也没来找过您。”
“奴婢知道小姐是重情重义的人,可是今时已不同往日,若真继续这门婚事,小姐不知还有多少委屈要受。”
晏青宓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退婚……”
她不能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