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笙在和林梓叶探讨数学题，下课铃响了，她们两个还没有动。
林春和先走了，上课让顾清笙帮忙传纸条给林梓叶，托了话。
教室慢慢清空，林梓叶给顾清笙解答完，坐在一边等。
她看着窗户，突然起身，拿起水杯，往窗台走去。
写最后一个步骤的顾清笙开始收拾东西，她以为林梓叶走掉了，忽地听到细微水声，她抬头，寻着音去看，发现林梓叶站在身后的窗户边上。
侧对着她，正在给窗台小盆栽浇水。
顾清笙收拾完东西走过去，那颗草闯进她视野，没有见过这一面的林梓叶，她忍不住开口问：“你的吗？”
“嗯。”
“它是什么？”
“……雏菊。”
“昂……”顾清笙点头，有些微讶，“居然还是绿色的。”
“开过花了吗？”她问。
顾清笙虽然八月中旬来到了这个班级，但窗台摆的七七八八的小绿植她没什么清晰的印象，无论开花还是凋谢，她的眼里几乎都是文字，黑板的，课本的，作业的。尽管她偶尔会抬头歇息时，透过玻璃窗户看一眼外面的蓝天白云，晴阳落日，却很少会注意到放置于窗台角落的巴掌大小盆栽。
因为窗台上放的不止有盆栽，还会被摆放各种笔筒书本小词典等，属于靠墙坐的学生的物品。
像是为了避免一切干扰，有意无意的忘记或模糊很多周围的细节。这导致她对这个小盆栽的生长过程完全不晓。
“嗯。”林梓叶出声。
顾清笙凑近看了看，又问：“什么时候开的?我来之前吗？”
今晚的顾清笙很放松，不知道是不是课间睡饱了，肚子里好像有无数个好奇，忍不住问出一句又一句。
林梓叶瞄她一眼，恰好顾清笙抬眼，目光相触一秒即散。
装作无意，林梓叶指腹擦掉了叶片上的水珠后才回她，“七月初。”
顾清笙和林梓叶顺路回家。
她们一同锁好教室门窗，并肩下的空荡荡楼梯，就着刚才的盆栽话题，顾清笙好奇的东西，对林梓叶积攒了一堆。
走在路上，林梓叶对她一一答复。
顾清笙问她为什么要种这个。
“好看，就种了。”
顾清笙问她是不是品种。
“不是，野花。”
顾清笙问她在哪里找的。
“路边有。”
顾清笙问她是不是拔的。
“嗯……”
顾清笙笑了下，问她有想过会活吗。
林梓叶摇头，静了下，说：“我随便种的。”
“你种过很多次吗？”顾清笙笑，又问。
林梓叶摇头，回答她。
“就这一盆。”
顾记者忽地想起垂眼凝那盆栽，伸手抚摸叶片的林梓叶，张了张口，被想起的人有所察觉似的，抬眼看她，截断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的话。
“只有这一株。”林梓叶换了个说法，又强调一次。
结束了这次单面采访，转动摄像机，捕捉另一个主人公。
“你呢？”她问顾清笙。
“我？”
顾清笙踢走脚边的一块石子，笑了下，回答她：“我没种过植物，以前……我妈妈倒是挺喜欢种这些的。”
“我对这些不太了解，倒是见过她养雏菊，没想到这花七月就开了呀，我来得晚了些，没能看到……”顾清笙语气有点可惜，嘴角却依然笑着。
林梓叶看着她，收纳掉她的最后一抹笑意，对她说：“等明年。”
“嗯？”顾清笙看她。“明年什么？”
“明年看它开花。”
顾清笙征了瞬，又笑起来：“好啊。”
“明年看她开花。”
她重复了一遍林梓叶的话，如同正式的约定。
月考快要来临，顾清笙学海里扎得更深了。
顾清笙已经连着几天上晚自习都会因为自己思路走偏让解题陷入错误思维，而后被林梓叶点醒，重新审视投入，慢慢忘乎所以，忽略了下课铃主动留几分钟教室。
然后林梓叶就会好好待在位上，闲着把后面的题目写了，顺便预习下明天的课。
很是默契地，她们便顺路走着这一段，接着上集未完的解题思路补上待续，直到到达顾清笙小区门口。
“我请你喝奶茶吧。”
离顾清笙小区还有几百米，她开口问林梓叶。
林梓叶转头看她，停下来。
“不是交换，跟交易没关系。”顾清笙看着她眼睛，认真地说：“我只是，很想谢谢你。”
顾清笙看见林梓叶静了几秒，对方揉鼻子的手垂下，对她点头，“好。”
林梓叶木着脸，一脸严肃地盯奶茶单，顾清笙化身接待员，侯在一旁，问她喜欢喝什么口味的，要不要水果，小料呢，甜度怎么样，冰的还是热的，综合一番，她推荐了“清风茉莉白”。
“五分糖，冰的，打包。再要一个冰淇淋甜筒。谢谢。”
奶茶做好，顾清笙接过递给林梓叶。
“怎么样？”
林梓叶喝了一口，对望向她的顾清笙点头，诚实道：“好喝。”
顾清笙笑，咬了口冰淇淋，含在嘴里。
冰淇淋在舌尖化开，奶香沁了满腔。
小区门口，顾清笙吃完最后一口，纸筒包装丢进垃圾桶里，林梓叶准备等她进小区，谁知扔完东西的顾清笙直接对她挥手了。
“我进去的，拜拜。”
林梓叶还是站在垃圾桶边，刚转身走了几步的顾清笙回头，林梓叶即刻抬了步子，对她挥手，顾清笙笑，又说了句拜拜。
顾清笙没转回身，林梓叶啄了口奶茶，啥也没吸上来，看了她一眼，硬着头皮顺着马路按刚才的方向继续走。
看着林梓叶走远的顾清笙放下手。
风吹起她眼前刘海，柳叶在她视野里飘荡。
顾清笙侧过头，扒掉缠进嘴边的发丝，拨向耳后，走进小区。
之后，两个人的联络更加频繁了。
线上线下来讲。
线上基本都是在讲题。上至天文数学，下至外文英语，贯穿千年历史，横插中外地理，问候人类基因，一线电报一来，二线纸笔摊开，随时恭候。
当然偶尔会穿插几句睡意问候。干完二线活计的顾清笙收拾战场时，不论天外鸟鸣蝉音，计时掐点的在睡铃响起前，跟一线林梓叶道句晚午安。
然后电磁波那边的林梓叶会愣愣地点头，反应过来后，藏在蛙声里，对这边应声晚午安。
线下也自然在讲题。
但活动更多，更自由，没那么局限。
话题也没有那么单一。
起码在体育课和放学路上是这样。
体育课里顾清笙和林梓叶组队，练累了，两人找个阴凉地，靠在拦网上，仰着天，闲聊几句，不聊学习，不聊食堂，就聊一聊篮球，聊一聊彼此的想法。
“你为什么选篮球？”
两人的对话开场，先提问的一般都是顾清笙。
“熟悉。”
“你以前打过吗？”
“嗯。”
“会多少？”
“基础都会。”
“哇，真厉害。”顾清笙小小惊叹一下，又问：“你自学的还是有人教啊。”
“一半一半。”
说完顾清笙莫名笑了下，虽然她知道这是对后半句的回答，但听起来很像对前一句的谦逊。
“你呢？”
这是林梓叶拨回话题的惯用问法。
“我没学过篮球，只是挺感兴趣的，所以就选了。”顾清笙想到什么，又笑着：“你难道不觉得女孩子会打篮球很酷吗？”
林梓叶看她，“酷吗？”
顾清笙也看她，“酷啊。”
“你中三分的时候简直酷爆了好吗。”
顾清笙说这话的语气很平常，笑着的，尾音不是向上的疑问，而是向下的陈述，十分肯定的陈述句。
手里转着的篮球不转了，滚到顾清笙那边，林梓叶眨了下眼，“真的？”
她没有问顾清笙什么时候看见的。
是上一节课吗？
投球练习？还是动作练习？
什么时候看见的？
她当时投中了几个？
“当然是真的。”
所有猜想被这句话打断。
原来比起什么时候看见，她更想知道这句话的重量程度，是真是假。
顾清笙笑着伸手拦住球，把球回拨给她，“不骗你，保真的。”
说完还眨了下右眼。
小小wink一下。
林梓叶呆望着她。
空气静了两三秒。
能听到风声，蝉鸣，身后的女生们在投球，甚至还可以分出一丝神去猜出，篮筐进了球，她们很开心。
顾清笙抬起手挠了下头发，咳两下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安静，“咳，那个……”
她忙起身，撑着膝关节，捡起自己的球，原地拍打着，假装自己很忙，忙找话题。
“我们是不是该练练了，老师一会儿应该回来了，说不定要检查……”
嘴里说着不过脑的，余出一抹视线偷看。
一抹很浅的笑凝滞在她眼前。
嗯？
顾清笙转头想要细看，林梓叶已经起身。
“嗯，练练吧。”
顾清笙盯着她嘴角，想要问什么，林梓叶低头看她，顾清笙瞥开眼，挠脸：“嗯，好。”
“练练吧。”
放学路上，顾清笙的疑惑都解决后，她就会听英文歌，分一个蓝牙耳机给林梓叶。
“怎么了？很惊讶吗？”第一次拿出手机后，顾清笙问。
“有点。”
顾清笙笑：“我一直有带手机来学校，但放心，别多想，我没打开过，也没有玩过，放进包里也只是……保个心安。”
顾清笙说道只是时有犹豫，林梓叶没多问。
她注意到顾清笙为了忽悠过去的笑容之上，微皱一秒的眉头。
“喜欢听什么歌？”
“没听过歌。”
“是么，没想到哎。”顾清笙看她，语气有点意外。
“什么？”
“我以为你是那种独自一个人待着时，就一定会戴耳机听歌的那种人。”顾清笙取出蓝牙耳机，掰开，递给她一只。
“是我刻板印象了，抱歉哈。”
“没事。”
林梓叶犹豫了下，垂眼，接过另一只耳朵。
“那我就放我自己喜欢的歌曲了，你可以听听看。”
“……嗯”
林梓叶把蓝牙耳机对准自己，“我试试。”
准备戴上时，一只手搭上手背，拦住她，“你拿反了。”
顾清笙靠近她，把耳机从她指尖里取出，指着音口端，放正，轻放进她摊开的手心，“戴这面。”
指尖指腹微触，顾清笙弯眼笑她：“林梓叶，你是不是不怎么用电子产品啊？”
“……嗯。”林梓叶点头，戴上耳机，“不常用。”
“挺好的，起码不近视。”
顾清笙笑说，低头打开音乐，按下播放键。
耳机里传来轻缓的乐曲，随之沙哑英文传进左耳里，缓缓在脑海里放大，海浪水声交织，悠扬婉转，悦耳动听。
适应了一会儿后，林梓叶望向灯光里的人，问：“顾清笙，你为什么喜欢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