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连余笙本人都有些意外——隆巴德的柔软显然不是因为萧恪对这个角色的刻意塑造,而是源于萧恪本人不经意的情感流露,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或许是瑕疵,但对于一个面对所爱有血有肉的男人而言,是最诚恳的表白。
只是当时的余笙太过沉浸在戏中戏里,没能立刻发觉那细微的差别。
就在余笙担心着该如何为自己的胡闹收场时,萧恪突然自然而然地圈住她的窄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之间,那样高大的男人顿时因为这样的举动而显得极为羞赧,仿佛是在像自己的老婆撒娇一般,任谁也不会想到大众眼中的冷脸男神竟然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老婆,饶了我吧——”萧恪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余笙的脖颈间挠得她心痒痒,甚至让她没办法全神贯注听他在讲些什么,“看来我还算不上是一个完美的演员啊。”
“那又怎样,你已经是一个完美老公了——事业的拼搏和突破是没有顶点的,但你在我心里永远满分。”
余笙自然地将手搭在萧恪的后脑,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秀发,配合着舞台上变换的暖光,那一幕像极了西方宫殿中绘制的古典壁画。其实她这句话算是真假掺半,但至少还称得上真情实感。毕竟从相识以来,萧恪的优秀和耀眼是毋庸置疑的,只可惜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此。
大概是余笙下意识的亲昵让萧恪很受用,他几近贪恋地呼吸着余笙独有的香气,靠在她的怀中心情很好似地询问道:“饿了吧?是不是飞机刚落地,还没时间吃饭就直奔学校了?”
余笙乖巧地点点头,抬手揉了揉眼睛——节目录制集合地在南方城市,但他们想要实地还原二人相识的场景,却要飞到北边,虽然飞行时间不算太久,但节目组在安排上确实有不妥之处,现在的余笙可以说是又困又饿。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从音乐厅出来已经很晚了,你还想邀请我去食堂吃夜宵。”
萧恪一瞧余笙的小表情,就猜到她的思绪飘去了哪里,接过她的话继续道:“嗯,然后你说会被教导主任抓包,急匆匆就跑没影了,结果又把手机落在了我这里,还是第二天社团活动的时候,你专程又来话剧社找我拿的……这一来就再也走不掉了。”
“空降副社长。”
两人异口同声后又相视而笑,回忆起简单而纯粹的高中时光,似乎都轻松愉快了不少。
“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担心我镇不住场,让一个学期末才加入的高一学妹当副社长,还真敢想。”
“折服于你的气场,只需要一场对手戏。”萧恪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余笙的能力和专业度,但还是难得多费口舌解释道,“音乐厅有监控,我专门跟老师打了报告,找管理员把你演绎的维拉片段拷贝下来……那天在你来拿手机之前,话剧社就已经开过紧急会议了,大家一致欢迎你的到来,副社长。”
“怪不得你这么沉得住气……”
余笙的恍然大悟完全不是演出来的,毕竟当时她跟萧恪的关系也算不上特别亲近,或者说萧恪这个人的性子本就淡漠,除了在舞台上,很少有怎样外露的情绪波动,反倒是余笙这个高一的副社长能跟社团里的成员们打成一片。说实话,今天借着节目录制的契机,余笙倒是刷新了很多认知。
两个人在舞台上席地而坐又长谈许久,其中一台摄像机突然靠近他们拉了个近景。
“这是什么新任务吗?”
余笙从PD手中接过信封,将其中的内容读了出来。
【导演组】恭喜你们在[初识]的场景中匹配成功。信封里有‘随时随地,一键拥有[淘贝]特别提供的甜蜜基金,请二位共同决定接下来的行程以及如何支配这笔基金。请注意,基金可在每个场景中累计,但匹配失败后会扣除一定数额。接下来,请用‘以你的视角,记录美好[Infinix]拍立得拍下属于你们的回忆时光。最后,请愉快享受二人世界吧!
“基金哦。”余笙从信封里取出被包装得花里胡哨的红包,捏着那个厚度眼睛里不由眨出了星星,“没想到节目组还挺大方的。”
萧恪却完全没在意那厚重的奖金,反而从包装精美的礼盒里取出了赞助商提供的拍立得,破天荒在意形象得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对着屏幕的反光理了理造型,又破天荒地主动举起镜头对准自己和身旁的余笙,还颇为自然地靠近了些,露出了一个极不像他的可以数出整整齐齐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老婆,看这边。”
还在专心致志数钱的余笙听到萧恪的声音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完全没功夫在意他到底是如何称呼自己的,便迅速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长发,对着镜头将一只手的食指戳在自己的酒窝处,而另一只手则从后方绕到萧恪的另一边脸颊,比出对称的戳脸手势,笑容甜美。
“我准备好啦——”
余笙从身后环上来时,萧恪的心跳突然漏掉一拍,一开始总别别扭扭回避二人亲密关系的明明是余笙,可现在因为有些暧昧的肢体接触而害羞畏惧的人,竟然变成了他自己。只是他的身体却出奇地没有下意识闪躲,反而坦然接受了这个女孩的贴近,听着她的心跳声覆盖住自己的,与其共振。
“嗯,要拍咯——三、二、一。”
咔嚓——
萧恪望着那张带着爱心边框的相纸缓缓印出,余笙比他早一步取了下来捂在手心,放置覆盖住自己双膝的裙边,扬起张天真烂漫的笑脸向他询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想把当年没请你吃成的夜宵补上,不知道老婆大人肯不肯赏我这个光?”
说是夜宵,但碍于拍摄条件的限制,节目组没办法将时间也按照当年一比一还原,好在他们所在的场景是封闭的室内,外界的自然光线并不会太过打扰二人朦胧的气氛,等到他们走出音乐厅也不过是傍晚时分,倒是刚好避开了学生们下课吃晚饭的高峰期。
毕竟节目组预算有限,况且也不能真的因为拍摄综艺而耽误高中孩子们的上课,所以他们在筹备拍摄地点的时候,只对音乐厅及其附近清了个场,如果因为艺人的到来而引发骚乱,就太给学校添麻烦了。
“你有没有提前做功课?毕业这么多年过去,食堂是不是出了很多新花样?”
落日余晖洒在飘满花瓣的小径上,萧恪偷偷牵起了余笙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晚霞映照着他们的侧脸泛起羞赧的红色,他们的身影也被无限拉长,暧昧交织在一起。周围结伴走过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们,说说笑笑地路过余笙和萧恪,不时窃窃私语,似乎在疑惑他们的身份,也在猜忌他们的关系。落在孩子们眼中极为艳羡的这对情侣,倒是不太在意那些打量的眼光,反而在他们清澈的眼眸和洋溢的青春里,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由感慨万千。
“嗯,暂时保密。”
听到萧恪这样的回答,余笙反而笑了,她清楚地记得少年时的萧恪向来一本正经,才不会费心设计什么所谓的小惊喜,或是故意保持沉默,调皮地称之为秘密,如今反倒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有活力和人情味了一些,仿佛在时间的洪流之中,只有他在逆生长。
“是吗?我还挺想念食堂的蛋包饭的,那时候窗口限量供应,必须一下课就跑来排队才能吃得上。”余笙嘴里喃喃自语着,却没听到萧恪的回应,便歪着个头,凑到了萧恪的脸前,摆出疑惑的模样,“干嘛不说话?”
萧恪突然顿住了脚步,颇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淡淡笑道:“想给你惊喜还真是件难事。”
“……我,我预判了你的惊喜?”
余笙的脑海里迅速回顾刚刚的对话,也有些犯了难,毕竟她想到什么就直接脱口而出了,哪里想到会直接戳破萧恪特意准备的惊喜!难不成他准备的晚餐就是蛋包饭吗?她记得自己爱吃的美食一箩筐,没在萧恪面前单独提起过自己的最爱是食堂的蛋包饭啊……
看着余笙微蹙着眉头思考的犯难模样,萧恪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他抬手用食指在余笙的鼻头上点了点,语气轻快道:“算了,这也算是种心有灵犀吧。”
等节目组跟随着余笙和萧恪一起来到食堂时,学生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有几个孩子结伴在小卖部附近徘徊。萧恪拉着余笙径直走到特色窗口前,弯腰向玻璃窗口探过头去。
“叔,我预定了两份蛋包饭。”
穿着白色厨师服的饭堂大叔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见萧恪露了面,顿时喜笑颜开,招呼着自己的同事去取餐,转过身来时又特意打量了站在萧恪身后的余笙几眼,笑容慈祥:“小余笙,还记得我吗?”
“叔叔你还在学校工作呀——”余笙一见是熟人脸,下意识就甩开萧恪的手挤到了他身前,扶在取餐口边沿,歪着个脑袋跟一窗之隔的打菜大叔搭话,还兴致勃勃地跟萧恪介绍自己跟大叔的渊源,“上学的时候我动作太慢,总是抢不到蛋包饭,叔叔知道我喜欢吃,只要我提前跟他打声招呼,他都会好心帮我留一份!”
“我哪有那么大权力给你开后门儿呀——都是某人背着你提前来排队刷好卡,让出自己吃蛋包饭的名额,拜托我转交给你的。”大叔笑着冲萧恪使了个眼色,目光在这对郎才女貌的佳人之间流转了一番,颇为欣慰,“来,两份蛋包饭——小恪,拿好了啊。”
萧恪微微点头向食堂大叔致意,一手端起一盘蛋包饭,便领着余笙选了处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入了座。
“趁热吃吧。”
刚出炉的日式蛋包饭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表面光滑细腻,微微冒着热气。蛋皮薄而柔软,宛如绸缎一般覆盖在饱满的米饭上。萧恪动手帮余笙切开蛋皮的一瞬间,轻轻溢出的蒸汽带着浓郁的黄油香气和淡淡的蛋香扑鼻而来,里面包裹着粒粒分明的炒饭,混合着嫩滑的牛肉块和脆口的胡萝卜丁,上面还淋了一层浓稠的番茄汁,酸甜的口感在蛋皮的软滑之中又融入了酸酸甜甜的口感。
美食在前,方才的愁云顿时被余笙干净利索地拨开,直接一口将萧恪递来的一大勺蛋包饭全部暴风吸入。
“好吃吗?”
“嗯。”
余笙鼓着个腮帮子点了点头,望着萧恪那少见的温柔神态,不由又惦记起刚才食堂大叔所说的话,多少有些意外又百思不得其解——只不过是一顿蛋包饭而已,她又不是那种买不到心爱玩具就满地打滚的小孩子,向来对这种琐事毫不上心的萧恪干嘛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就算厚脸皮以为萧恪对自己有意思,但回想下那时候两个人的相处氛围,似乎又还没有到暧昧的地步……
萧恪这个人啊,还真是难以琢磨。
“还是那时候的味道吗?”看着余笙吃得津津有味,萧恪也开始慢条斯理地用餐。
“其实我已经记不清学校的蛋包饭到底是什么味道了,但奇怪的是,当你把这份蛋包饭摆在我面前的时候,久违的满足感好像立刻充盈了我的全部期待,我就知道味道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我记得我们俩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独在同一张餐桌上吃过饭吧?如果能够回到当初将这部分记忆一并填补,我想此时此刻一定会觉得更幸福。”
余笙一手托着腮,顿了顿手中的动作,不紧不慢地抬起那双极为迷人的笑眼,静静地注视着对面泰然自若回望她的男人。
“嗯,当时都是和话剧社一大帮同学一起,而且我们除了对戏,也基本不会过多介入对方的私生活,更何况除了话剧社这条唯一联系的纽带,我们在学业上或是其他方面也没什么多余的交集,可以说是半生不熟的关系吧。”萧恪知道这是余笙在为提出方才的疑惑作铺垫,但也只是故作镇定道,“我以前更习惯一个人独处,但今天穿上十六七岁的校服,跟你面对面坐在食堂里谈笑风生,倒觉得这样好像也还不错。”
话毕,萧恪便垂眸专注在自己面前的蛋包饭上,似乎在回避同余笙那双明眸的对视。
“我对角色的解读,源于将自己完全融入在五彩斑斓的生活里体味人间百态,而你恰恰相反,或许是因为有一颗在任何嘈杂的环境下,都能够心平气和沉淀自己、塑造自己的心,你才能真正揣度到每个角色的独特之处,哪怕是细微的差别也能被你生动地演绎,这也是我最佩服、最欣赏你解析角色的能力更深刻、更精准的地方。”
那只托腮的手慢慢垂落下来,覆盖在萧恪握勺的手背上,仿佛在给萧恪最温柔的肯定,然后又莞尔一笑,突然话锋一转——
“所以你那时候就对我心动了吗——老公?”